周遭的人看似不经意,全部投来目光。
江元音微微俯身回应:“臣女在。”
她是以先帝遗孤被册封为公主,明面上乃李彦成侄女,是不允许自称“儿臣”的。
李彦成起身:“你随朕来。”
他一起身,满座随之起身待命。
江元音抬步,齐司延随之迈步。
“诶,”李彦成制止道:“司延,朕有几句体己话,要同元音说说,你不必跟来。”
他亲昵地唤着齐司延的名字,以显示今日是家宴。
齐司延只好退回原处:“是,皇上。”
眼神示意沉月去搀扶江元音。
李彦成复而环顾全场:“你们继续。”
众人俯身,直至李彦成和江元音的身影消失,方才再次落座。
李彦成一离席,宴席上做主的人便成了瑜贵妃。
重新落座后,一直静默不语的李昀璟,目光长久地追随两人的背影。
不知是否有意照顾江元音,李彦成步子迈得不大,缓步行走着。
江元音隔着半臂远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各有心思,时间便又快又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彦成将她领到一处寝殿。
见他率先迈进去,江元音是有些迟疑的。
这寝殿干净并不落败,一看便是精心打理维护的,不是什么荒废的宫殿。
可偏偏又半点人气都没有,殿门无人看守,一迈进去,阴沉沉的,沁人的冷。
和她之前去过的暖阁以及刚刚待的宫宴厅,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让她不免心生警惕。
曹学良见她“愣”在原地,委婉地出声提醒道:“公主殿下,当心门槛——”
表面关怀,怕她摔着,实则提醒她该跟上来了。
李彦成驻足回头,没有半点不悦,温声介绍安抚道:“你莫怕,这是你母后的寝宫。”
闻言,江元音心里有了底,温顺点点头,抬步跟上。
看来李彦成把她带到这,是要和她寒暄忆旧了。
一路迈至内殿停下,李彦成屏退了曹学良与沉月。
曹学良应声,领着沉月退下。
冷冰冰的内殿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元音层层叠叠的华服下,汗毛倒竖。
饶是早就知晓和他的关系,做足了和他见面相处的心理准备。
此时此刻,与他单独立在内殿,她还是……感到微妙的不适。
李彦成满目慈爱地看她,端详着她那张和许令仪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关心问道:“累不累?”
“臣女不累,多谢皇上关心。”
两人隔着两臂远的距离,李彦成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秀挺的鼻子与下半张脸。
她甚少同他目光交汇接触。
他问出了三日前在暖阁便问过的话:“元音,你怕朕?”
“皇上是九五至尊,臣女对皇上是尊崇,非是惧怕。”
可李彦成却不信,不仅于此,还无所顾忌地直接挑明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先帝的女儿,怕朕容不下你,所以害怕?”
不待江元音回应,他更是抛出更重磅的消息:“元音,你不是先帝的女儿,你是朕与令仪的孩子。”
江元音身子微颤,几分演绎,几分真情实感。
她倒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直接挑破。
她低垂的眉眼里,思绪翻涌,正在分析推测他这般做的目的与缘由。
这落在李彦成眼里,都是惶恐不安,甚至是震惊到说不出话,不知该如何面对。
是以,他越发放缓了语调,口吻更加温和的说:“我知你一时可能理解不了,或许是难以接受,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
为了拉近距离,安抚她的情绪,他不再自称“朕”。
李彦成直言道:“其实你出生时是有名字的,那是先帝取的,所以朕今日只让你改了皇室姓氏,没更你名。”
“元音……这名字也不错,想来你也听习惯了。”
“我和你母亲乃是两情相悦,若非先帝横刀夺爱,你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孩子,也不至于流落民间受苦十六载。”
“好在老天开眼,你终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李彦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宣告天下,你是我李彦成的女儿,但我不能这样做。”
“世人哪知我与你母亲生离,被拆散的痛苦?他们只会觉得这是皇家轶事,我不怕这天下人如何议论我,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为你招致非议,伤害到你。”
江元音一直低垂着头,好似没甚反应,唯有头冠上晃动的朱钗,泄露些许的心境。
呵——
他倒是会为自己寻冠冕堂皇之辞。
李彦成再次开口,嗓音里充斥着期盼:“元音,现下只你我二人,你可愿唤我一声‘父亲’或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