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种事,在场的其他人都插不上嘴。
他们既没有郭叔和和郑文昭这二人的学识,也没有在官场的经验,他们除了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时,大多数时候的立场都是在平民百姓上。
他们看不惯横行的污吏,看不惯作恶的山匪,看不惯狐假虎威的狗腿,他们支持绝大多数对百姓好的做法。
他们不能说周粥这个想法是对是错,但郭叔和和郑文昭两人确实是各有各的道理。
就在郑文昭思考着要如何反驳郭叔和时,郭叔和忽然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老郑,这些年来你真的变了很多。你当初的傲骨,当初的气节,当真被这些蛇虫鼠蚁磨掉了吗?”
那一瞬,郑文昭捏紧了拳头,有心想要为自己辩驳,但他却什么都说出不出口。
千言万语终究同样化作一声感叹:“你不懂。”
他曾是国子监祭酒,学问放在整个大宋都是数一数二的,官场之外,谁人见他不称一声先生?
可他被贬来到岭南之后呢?
在刚到岭南的那段时间里,他都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他也只会劝家里人一句:“迟早会好起来的。”
他始终觉得,他能被县令聘去县学,已经比自己老友郭叔和的情况好太多了。
可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
身为前国子监祭酒,身为大宋学问数一数二的人,在这小小的县学,被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呼来喝去,被当地世家豪强排挤、戏弄。
就因为他不小心露出的不爽的眼神,整整一个月,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脏的,他妻子和儿媳洗的衣服总出问题需要赔偿,他儿子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套头一顿打。
事后他将这件事情反映给县令,可等下来,连个丢出来顶包的人都查不到便不了了之了。
过去这些连他府上的门都进不去的人,却成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吗?
那些人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大家都那么做了,他附和一二,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就因为他的固执,让他的妻儿一同来到岭南过上这样的苦日子。
但他明明没有错,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被史书记载,才会为后人所钦佩。
可那又怎样?
那些都是身后名。
现在,他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若只为了身后名,他当初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岂不更好?
他试图逃走,可那段时间他已经被那些人盯上,无论他们从哪边走,都会被人笑嘻嘻地堵住前路。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他答应其中一户人家的邀请,接受对方的庇护。
他给对方那只会撩猫逗狗玩蛐蛐,脑袋却跟浆糊差不多的蠢儿子当夫子,他儿子给对方当书童,只要对方心情不好,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后来,他们变得麻木,放弃了反抗,对方对他们的兴趣也降了下来,他也过上了一段安生的日子,直到那次意外发生。
郭叔和曾去看过他好几次,但他从未跟老友说过这些,总是报喜不报忧,有时甚至还会拿出银两来补贴老友一二。
可今天,郭叔和的话却触碰到了他心中一直扎着的那根刺。
来到幸福村大半年,周粥是个什么样的人郑文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