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温北君突然转身走向内院,“先去看看林庸的刀。”
偏院的兵器架上,燕翎刀静静躺着。刀身已经擦拭干净,但靠近护手处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听吴泽说是被姚青击裂的。
温北君单手抱着温瑾潼,另一只手抚过刀身。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林庸曾经紧握他手腕的力度,那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刀客,妻儿死在影卫的刀下,最后连自己也死在影卫的手中。
“爹爹。”温瑾潼突然挣扎着要下地。温北君弯腰放下她,小姑娘踉踉跄跄跑到兵器架旁,踮脚去够最下层的一把木刀,那是林庸给她削的玩具。
知画急忙上前:“小姐当心!”
瑾潼已经抓着木刀跑回来,献宝似的举给温北君看:“林叔!”
温北君接过木刀。刀身上歪歪扭扭刻着瑾潼二字,是林庸一贯的笔迹。他忽然想起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刀客,每次瑾潼哭闹都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各种小玩意哄她。
雨声渐密。温北君蹲下身,将木刀放回女儿手中:“瑾潼想学刀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挥动木刀,腕上银铃叮当作响。那声音让温北君想起碧水第一次教瑾潼认刀的场景。碧水和他叮嘱过,千万不要让女儿和他一样习武,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好了。
瑾潼突然抱住温北君的腿:“爹爹,冷。”
温北君收起供词,弯腰抱起女儿。小姑娘把脸埋在他肩头,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像极了碧水从前在他耳边说话时的温度。
“你们走吧,我和瑾潼在府里转转。\"温北君抱起瑾潼,小姑娘已经趴在他肩上昏昏欲睡,“有些地方,该带瑾潼去看看。”
雨中的温府静谧如画。温北君抱着熟睡的女儿走过碧水最爱的回廊,停在那棵枇杷树下。青涩的果实挂满枝头,再过两个月就会成熟。
“侯爷。”吴泽撑着伞站在三步外,“姚青那边应该怎么做,听说他最近就在虞州。”
温北君轻轻抚过树干上的一道刻痕,那是黄龙二年温瑾潼一周岁时,碧水亲手刻下的身高标记。
“不急。”他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脸,“有些账,要慢慢算。”
琵琶泪在腰间微微发烫。温北君知道,这把刀终将饮血,但不是今天。今天,他要带瑾潼看遍碧水生活过的每一个角落,让女儿记住母亲存在过的痕迹。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枇杷树新抽的嫩芽上。温北君抬手接住一滴将落未落的雨珠,水光中仿佛映出碧水含笑的眼睛。
后山的枇杷树在雨中摇曳。新立的青石墓碑前,散落着被挖开的泥土和几片新鲜的枇杷叶。温北君跪在泥泞中,徒手将泥土重新填回。
“令仪。”他第一次唤她的本名,“我答应过在一切结束后带你走的,我食言了。”
墓碑上的雨水像泪痕般滑落。
琵琶泪在朝阳下泛着寒光,刀身上映出他憔悴却清明的眼睛。
经过府门时,温北君最后回望了一眼雨中的枇杷树。恍惚间,似乎有个穿青衣的女子站在最高处,对他轻轻挥了挥手。和往日一样看着他。
“北君,欢迎回家。”
这次,他没有回头去追那个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