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等到时机万全再动手,我本该更谨慎、更果断……可我偏偏贪图一瞬之便,妄想速成……,我偏偏心软,给了那个女人机会,若是我心能狠一些,你也不会受如此痛苦。。”
他喃喃自语,仿佛一个坠入执念深渊的疯子。
“你不是说过……你怕痛,怕冷,怕没人记得你……”
“可现在……你睡在这世上最冷的地方,忍受最痛的等待,而我………差点亲手毁了你……”
公孙止的声音低哑至极,连回音都听不清。
那裂开的棺盖仿佛一道界碑,将他与她隔成了两个世界。他能看见她,却再也无法靠近。
他就那样跪着,伏在棺前,像一个向神明忏悔的罪人。
水晶棺里,李丽质静静地沉睡,白发如丝水般垂落,掩着眼角微翘的睫羽。她的眉心,似有一点微弱的金芒闪烁,又极快地隐入眉骨之下,仿佛她——在梦中听见了他的话。
可她没有动。
依旧沉睡。
清晨的雾气尚未褪尽,情花谷被湿润的晨风包裹,花瓣沾着露水,如血般静静地落了一地。
裘千尺披着一身墨衣,斜倚在木椅上,指尖轻晃着茶盏,盏中已无茶,只有冷掉的余温在雾气中微微升腾。她没说话,只是望着眼前那个跪了一夜的少女。
柔儿满身是伤,双膝早已血肉模糊,却仍不发一声,静静跪在情花丛旁。她脸色苍白,唇角发紫,一夜未合眼,整个人仿佛快要在风里晃倒,却咬牙硬撑着。
“你在等他?”裘千尺低声一笑,像是喃喃,又像是嘲讽。
果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踏。
裘千尺缓缓直起身,茶盏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雾气中,公孙止的身影如一道幽影缓缓现身。
他一身灰衣,衣袍沾着些许露水,脚步沉重如铅,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像从尸堆中爬回来的鬼。
“哟,终于舍得回来了。”裘千尺笑了,走下台阶,双手抱胸,站定在他面前,“怎么?你的小情人被我扔进情花丛,你不放心?回来救她了?”
裘千尺声音柔媚,语气却比清晨寒风还冷,字字带刺。
公孙止未答,只是抬头看她,目光死寂,眉心却压着深深的怒与恨。他没说话,却让人感到一种冰冷彻骨的压迫感。
裘千尺不知道——昨夜她那一掌打断的不只是换命阵,更是李丽质最后的魂线。
公孙止的执念断了,他的心也死了。
他原本来,是要杀她的。
可当他看到裘千尺隆起的腹部时,脚步一顿,杀意生生被拦在胸口。
只是裘千尺不知死活的还在说:
“你不是说要立她为正妻?还说我不过是你看腻了的女人,要赶我走?”
裘千尺的眼中有笑,笑中却藏着泪意,只是她死死咬着牙,不肯掉下来。
柔儿忽然出声了,声音虚弱却真切:“谷主,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贪心,是我……”
她说到一半,忽然被裘千尺一脚踢倒,嘴角溢出一丝血。
“闭嘴。”裘千尺盯着她,冷笑,“你还有脸开口?”
裘千尺忽地回身,一掌拍向公孙止。
公孙止避无可避,被那掌硬生生拍中胸口,整个人踉跄后退,跌进情花丛中,衣袍瞬间被无数细刺撕裂,肌肤裸露处被情花之毒瞬间侵蚀,浮起片片红肿。
他却一动不动,连皱眉都没有,只冷冷地躺着,任毒侵骨髓。
“你为什么不躲?你疯了吗!还不出来?”裘千尺看傻了,他本以为就算公孙止躲不开这一掌,凭他的功夫立刻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公孙止好像一心求死一般,让她无法理解,裘千尺急忙冲上去,将他从情花中拖了出来。
公孙止的身体滚烫,毒已入骨,眼神却依旧空洞。
“你……你是不是连命也不想要了?”裘千尺几乎要喊出声来,却又强行压住。
公孙止喘了口气,缓缓撑起身,脸色比纸还白。
裘千尺站在花丛之畔,身后是一方石桌,她素手一挥,命人取来两只青瓷碗与一瓶砒霜。
她动作缓慢却极冷静,将情花毒解药一颗颗剥出,亲手投入两碗温水之中。红色的药丸在水中化开,汤水顿时染成诡异的绛红,唯独最后一颗药,被她藏入袖中。
“公孙止,”她轻声唤他,语气温婉,眉眼间却冰冷如刀,“情花毒、砒霜毒,都是剧毒。一颗解药,只有一人可活。”
她将两碗毒水放到石案中央,低头轻笑,语调带着淡淡的讽刺:“你是想自己活下来,还是救你的小情人?”
裘千尺眸中带笑,仿佛只是问了一道小儿抉择题,等着他脱口而出“我自己”。
而她——等着的却不是答案,而是一声求。
公孙止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缓缓转眸望向一旁的柔儿。
柔儿面如金纸,早已毒发,浑身颤抖不止,却仍强撑着躬身行礼:“谷主……不怪你,是我自愿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没有恨,只有满满的情意与希冀。
公孙止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没有波澜,只是淡淡的哀凉。
柔儿的魂魄,已被换命阵抽走了一半。即便今日救她,来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几月时光。
“与其痛苦死去,不如给她一个温柔的结局。”他心想。
他缓缓走到柔儿身前,低头看着她那双干涸含泪的眼睛。
“柔儿。”
他语气温和,像极了曾经无数个夜晚与她并肩而坐的温情。
“今生我们缘浅。”
“来世……再做夫妻。”
说罢,他指尖轻动,一缕内力极细极柔,带着诀别般的温度,缓缓点入她心口。
柔儿瞪大眼,泪水悄然滚落,唇角却勾起一抹安宁的微笑。
“好,我们来世再做夫妻……”柔儿低声梦呓般应了一句,声音极轻极虚。
下一瞬,气息断绝。
裘千尺愣在原地,指节一紧,那藏在袖中的第二颗解药,被她攥得发热。
她以为他至少会犹豫,会求,会怒,会崩溃。
她没想到,他连一瞬的痛苦都未曾显露。
“你……”她低低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如果求我,或许我会放你一马,让你娶她为妾也不是不行,男人有三妻四妾本不是过错,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公孙止默不作声。
裘千尺忽地冷笑了一声,低头将那颗真正的解药丢在他脚边。
“真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这么多年算我错看你了。我告诉你,你错在,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就要娶她,你要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才是正妻,你想纳妾可以,但需要经过我这个主人的同意。”
说罢,裘千尺转身,袍摆卷起一地落花,缓步走远。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公孙止,跪在地上久久未动。
他低头,捡起那颗被随意扔下的药丸,在指间轻轻转了转。
公孙止原本,不打算活着。
一切都已崩塌——李丽质的元神已残,换命已无望,柔儿也亲手送走。
他本可以随风而去。
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死了。
他望着裘千尺离开的背影,听着裘千尺说着的那些话,目光一点一点转冷,眸底泛起幽深如井的光。
“你以为……你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害死我的丽质,我要你死。”
公孙止将解药丢入口中,咬碎咽下,淡淡苦味滑入喉间,如他如今心头这口血。
“裘千尺,”他轻声自语,望着东升的朝阳,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生下那孩子吧。”
“我会让你,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得最痛。。让你也体会一下,给你希望,又在最有希望的时候捏碎它,是一种怎么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