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更夫举着断成两截的梆子,眼眶赤红得像要滴血:\"我婆娘今早去河边洗衣裳,现在......现在泡得比冬瓜还胀!\"
人群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十几个壮汉叠罗汉似的压上来。
萧云天感觉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在这人肉囚笼的缝隙里,瞥见刑台上飘动的月白裙角。
\"三日前护城河浮尸三百具,经仵作查验皆是中蛊而亡。\"萧三姑娘的声音裹着内力传遍长街,素手轻扬间,刑台垂下十丈长的罪状帛书,\"这些死者身上的追魂印,与萧云天豢养的嗜血蛭体内残留的蛊毒完全吻合。\"
人群突然裂开道缝隙,萧云天被七八双手推搡着滚到刑台下方。
他挣扎着要攀上石阶,靴底却突然传来钻心剧痛——昨日还冲他抛媚眼的豆腐西施,正握着剪腐肉的铁钳扎穿他的脚掌。
\"睁眼看看!\"萧三姑娘甩袖卷起阵罡风,刑场东侧的白布应声而裂。
数百具盖着草席的尸首暴露在烈日下,最前排的孩童手里还攥着半块杏脯。
萧云天瞳孔剧烈收缩,那蜜饯的油纸包上,分明印着他上月派人散播谣言时特制的朱砂纹。
挎着药箱的郎中突然冲出人群,颤抖的手指向尸堆:\"这些孩子后颈都有针孔,与慈幼局失踪的弃婴特征......\"
话未说完就被沸腾的声浪淹没。
抱孩子的妇人突然将襁褓砸向萧云天,浸过艾草的襁褓带起凌厉劲风:\"我儿昨夜起红疹,就是你派人投的毒!\"
萧云天偏头躲过袭击,后脑勺却撞上冰凉铁器。
曾经替他伪造路引的铁匠举着烧红的烙铁,眼白里爬满血丝:\"我闺女在醉仙楼当厨娘,今早......今早从她指甲缝里刮出和你院里同样的蛊虫卵!\"
刑台上传来帛书翻卷的猎猎声响,萧三姑娘指尖凝出冰棱,将罪状逐行映在半空:\"庆历三年春,萧云天为练尸傀术,盗取义庄......\"
\"闭嘴!\"萧云天突然暴起,染血的指甲抓向三姑娘咽喉。
玄铁镣铐在离雪颈三寸处骤然绷紧——二十几个汉子拽着麻绳将他拖回人堆,沾满泥垢的草鞋雨点般落在他蜷缩的后背上。
三姑娘垂眸望着在污秽中翻滚的胞弟,忽然从袖中取出个褪色的拨浪鼓。
桐油鼓面上歪歪扭扭刻着只小狗,正是萧云天六岁那年亲手所雕。
\"母亲临终前握着这物件,求我看顾好你。\"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摩挲鼓柄,鼓槌坠着的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颤音,\"可你上月派人火烧慈幼局时,可曾听见孩子们摇这铃铛求救?\"
银铃荡开的声波掠过人群,刑场四周的槐树突然无风自动。
藏在枝桠间的留影石纷纷亮起,光影交织成三百六十五道水幕——每道水幕都在重复播放萧云天与各路牛鬼蛇神密谈的场景。
\"那是漕帮刘二当家!我亲眼见他带人往水井投毒!\"
\"天杀的!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不就是劫杀商队的马匪头子?\"
\"快看右下角!他给西域毒贩的银票盖着萧府私章!\"
萧云天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沾着血沫的牙齿狠狠咬向腕间镣铐。
更多麻绳从四面八方缠上来,将他捆成倒吊的蚕蛹。
视线颠倒间,他看见三姑娘绣鞋上的缠枝莲纹渗出血色——那是萧家女儿割血净水的诅咒,每道纹路都代表救回的百条性命。
\"萧氏祖训,祸乱家门者当受万民唾弃。\"三姑娘突然并指如剑,刑台上千年不腐的镇魂碑轰然开裂,露出里面赤红如血的噬罪鞭,\"今日请斩魔鞭,断亲缘,肃家门!\"
人群突然陷入死寂,几个白发族老颤巍巍捧出鎏金香炉。
当三姑娘握住噬罪鞭的瞬间,萧云天脊椎里的机括突然疯狂震颤,那些被封印在骨髓深处的炼尸符咒竟开始反噬。
\"啪!\"
第一鞭抽在后背时,萧云天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的微笑。
噬罪鞭留下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绽放出朵朵金莲——那是被他害死的无辜者残存的善念。
\"这一鞭,打你欺师灭祖!\"
\"这一鞭,打你戕害幼童!\"
\"这一鞭......\"
当第九鞭撕裂空气时,萧云天突然挣断三根麻绳。
他借着鞭势腾空翻转,满是血污的脸庞恰好倒悬在三姑娘眼前:\"好姐姐,可还记得元宵节那盏兔子灯?\"
三姑娘手腕微不可察地颤抖,第十鞭迟迟未落。
萧云天趁机咬破舌尖,混着蛊毒的血箭直射噬罪鞭握柄——这是用生母遗发炼制的本命蛊,专破萧家女子的护体罡气。
\"小心!\"
\"三小姐快松手!\"
在人群惊呼声中,三姑娘突然松开噬罪鞭,反手抓住飞溅的血珠。
幽蓝火焰从掌心窜起,将蛊虫烧成灰烬的同时,余焰顺着血线反噬回萧云天体内。
\"你七岁往我药膳里掺蜘蛛卵时,也是这般眼神。\"三姑娘凌空画符,被蛊血污染的噬罪鞭突然调转方向,\"母亲教我净世咒那日说过,萧家男儿的血若染了罪孽......\"
噬罪鞭化作血色游龙,穿透萧云天丹田的瞬间,整条朱雀大街的地砖同时浮现度厄经文。
磅礴的镇压之力将他死死按进青石板,那些咒文如同活过来的荆棘,顺着毛孔扎进四肢百骸。
当暮色染红刑场旗杆时,萧云天像条脱水的鱼在经文阵中抽搐。
他听见打更人在核对宵禁名单,听见货郎们议论着\"萧家祸害已除\",听见守城卫兵更换通关口令——每个字都像淬毒的楔子,将他最后那点骄傲钉死在耻辱柱上。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镇压大阵突然被夜露沁出裂隙。
萧云天吐出含在舌底的尸牙粉,这是用暗卫心尖血炼制的保命符。
当身躯化作黑雾渗入地缝时,他最后望了眼萧府方向——三姐姐正在祠堂擦拭母亲灵位,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条栓了十八年的铁链。
护城河下游的芦苇荡里,萧云天从淤泥中探出头。
他撕开溃烂的右臂,露出藏在血肉里的青铜钥匙。
这是那日水牢闸门落下时,从三姐姐染血的纱布间偷来的物件。
钥匙尖端沾着星点暗红,在月光下泛出诡秘的紫晕。
萧云天伸出舌尖轻舔,突然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咧开嘴——那里面除了他扭曲的倒影,还映着河底某具石棺上的饕餮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