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让这笨手笨脚的婆子去一边，你来。”</p>
潘大娘子让仆妇束好了袖子后，</p>
笑着夹起了一块鱼肉道</p>
“是婆母。媳妇儿记得您最爱吃这个鳜鱼”</p>
“太腥了。”</p>
“哦，那您吃这个肉糟香料衬肠。”</p>
没理会夹着肉片的潘大娘子，靖海侯府夫人道：</p>
“大郎家的，包家你哥哥，我那侄儿，什么时候升迁左厢都指挥使？”</p>
靖海侯大房的小包娘子道：“婆母，说是就在这几日。”</p>
“好好，到时咱们可得准备好贺礼！是不是啊！”呼延家三房四房的大娘子纷纷称是。</p>
呼延炯的父亲，禁军虎翼水军都指挥使呼延海，有些心疼的看着站着夹菜的娘子，想要说话，却被潘大娘子用眼神制止。</p>
靖海侯老夫人横了潘大娘子一眼道：</p>
“凉了，有没有眼色？”</p>
潘大娘子没说这肉糟香料衬肠本来就是凉的，而是蹲了一礼道：</p>
“是，婆母。”</p>
潘大娘子赶忙放下肉片，夹了一筷子青菜：</p>
“婆母，您.”</p>
“还是吃那个肉片吧。”</p>
潘大娘子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继续去夹肉糟衬肠。</p>
包小娘子道：</p>
“我说弟妹，你这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难婆母啊？她老人家爱吃什么，你不知道？”</p>
“怎么得了自家兄弟的生意，你这尾巴是要翘上天啊？”</p>
“你也别太得意了，包家哥儿可是要升迁了！”</p>
“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潘家，咱们呼延家何至于少了这么多进项！”</p>
“你是呼延家的媳妇儿，不为婆家考虑，到是老想着娘家！”</p>
“我看啊，咱们家和那徐家的婚事，合该散了才是。”</p>
呼延家三房四房的大娘子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之间有意会的意思传来：</p>
‘只有散了，五房在外面才没了勇毅侯这般的依仗，才能任大房拿捏’</p>
呼延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着自家大嫂。</p>
又看了看父亲和大哥，胸口起伏了数下，最终没说话。</p>
潘大娘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将肉片放到靖海侯老夫人的碗里后，继续去夹瓠羹里的羊肉，</p>
“婆母，您小心，这羊肉有些烫。”</p>
靖海侯夫人继续道：</p>
“五郎家的，圣旨下了让你们这房担了差事，但是有些生意，你还是要顾忌一下包家和嘶！！你想烫死我？”</p>
“啪！”</p>
靖海侯夫人站起身，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一个耳光甩在了潘大娘子的脸上:</p>
“你要谋害婆母？”</p>
潘大娘子一下捂住了脸，有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打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p>
但，婆母乃是长辈，她要是还嘴就是忤逆不孝。</p>
呼延海猛地站了起来道：</p>
“母亲，你到底要干什么？”</p>
“五郎，母亲教训弟妹，自有她老人家的考量，你坐下。”</p>
呼延海板着脸看着自家兄长，又看向了靖海侯：</p>
“爹？”</p>
“明日，你五房把三房四房匀给你的漕运份子理出来，交给你大哥。”</p>
“父亲，这事您直接和孩儿说就行了，何须如此。”</p>
“吃进嘴里的肉，谁愿意吐出来。”小包娘子撇嘴道。</p>
“噔噔”</p>
靖海侯夫人坐了下来，敲了敲饭碗，意思是让潘大娘子继续夹菜。</p>
“哭什么？哭丧？算了，我用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你去祠堂跪着吧。”</p>
靖海侯夫人看都没看潘大娘子一眼继续道：“大家吃，别被她弄得没了胃口。”</p>
呼延海胸膛起伏不定的站了起来：</p>
“吃？”</p>
“吃个屁！”</p>
“哐！哗啦！”</p>
“啊！”</p>
呼延海一脚把饭桌踹翻后，没理会别人，径直牵着潘大娘子的手离开了此处。</p>
“你这个孽障！逆子！”</p>
“混账东西，你要去干什么？”</p>
呼延海停下了脚步道：</p>
“我去祠堂跪着。”</p>
“你们这对造孽的公母，等我上疏宗正司，治你们不敬亲娘忤逆婆母的大罪！”</p>
“母亲自去！看是你的奏疏重要，还是陛下的差事重要！”</p>
“你！”</p>
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妇人被人搀扶着来到了厅中。</p>
语气凄厉的喊道：“姑姑，姐姐，咱们家主君被人抓走了！”</p>
“什么？”</p>
“谁敢抓咱们家哥儿！”</p>
这位汝阳侯府的大娘子，看着厅中的一片狼藉也是有些被惊到，不知该问呼延家发生了何事，还是该说自家事。</p>
呼延海正要继续离开去祠堂，却被潘大娘子拉扯住了。</p>
看着自家娘子看热闹的眼色，呼延海横了厅中的那帮人一眼，随即停在了门口。</p>
“你慢慢说！”</p>
“呜呜呜，今日主君没回府，亲兵小厮也没回来报信，所以我就派了家中管事去营门外问。”</p>
“结果，天武军驻地已经封了营门，根本进不去出不来。”</p>
“这管事也算机灵，使了银钱问了问宣化门和东水门的兵卒，这才打听到咱家人被宫里金甲金枪的禁卫给捆着，进了城里。”</p>
说着这位大娘子就哭了起来。</p>
靖海侯夫人神色惶然的问道：</p>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有人眼红咱们汝阳侯府升迁，恶意陷害？”</p>
三房四房的大娘子，出身不算高，汴京也是也有亲戚，但是没人能找到人问清楚，为什么要抓禁军军指挥使。</p>
因为级别和人脉不够。</p>
小包娘子茫然的看着众人：</p>
“这，找谁去问啊！公公，您.”</p>
靖海侯想着那日退朝，只有汝阳侯府的跟在身边，他叹了口气道：</p>
“那我便卖一卖老脸去问问吧。”</p>
说着他站起了身，</p>
靖海侯视线里，他家小儿子夫妇二人已经走远了。</p>
去祠堂的路上，</p>
呼延海问道：“疼么？”</p>
“不疼。唉。”</p>
“怎么了？”</p>
“自从家里有了陛下给的这个差事，婆母和嫂嫂的脾气越发的乖戾了！以前哪见过她们这样。”</p>
“那你可知道，这几个月大房有多少进项？”</p>
“多少？”</p>
“哼，单只是将金国给的皮草、人参、东珠这些珍宝变成银钱交到国库，大房就吃了不少差价。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傻乎乎的按照市场价让潘家买？”</p>
潘大娘子自是知道金国这等国家行为给了多少辽东的好东西！</p>
但是以后，这都是五房的了！</p>
“以后，还是要进贡些好东西给宫里。”</p>
“自是如此。”</p>
“官人，你说这徐家哥儿怎么打人都能让咱们房获利啊？”</p>
“这，机缘巧合吧。”</p>
“我不管别的，安梅我是一定要娶到手的，定要给徐家一个满意的聘礼和婚礼！”</p>
潘大娘子说完，眼睛一转道：</p>
“要不，咱么不去跪了，就说替家里打探消息去？”</p>
“去谁家？”</p>
“当然是梁家了！”</p>
待夫妇二人带着虎翼军的亲兵到了梁家大大的永昌侯府牌匾下，却被告知：吴大娘子去曲园街了。</p>
“还去找么？”呼延海问道。</p>
“去，去找将来的亲家说说话，顺便告诉徐家咱们家炯哥儿在忙啥。”</p>
皇城司的卒子已经离开了兖王府。</p>
书房内，</p>
“王爷，这皇城司的卒子说是去金羊山是什么意思？”</p>
“你是幕僚，你问本王？”</p>
“臣惶恐！”</p>
“嗯，本王看来，可能是有人察觉到了些什么，让他们去探一探吧！”</p>
“王爷，真是其智近妖，心思如电！臣愚笨，居然没想到此处。他们去探，定然是万事如常。”</p>
“不错！对了，那北辽腹心部的禁卫，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勇猛？”</p>
“王爷，臣亲眼所见！”</p>
两人正说着话，</p>
有王府管事脚步匆匆而来，在门口喊道：</p>
“王爷，汴京来了圣旨，请您接旨。”</p>
内官怀保念完了圣旨，</p>
兖王低头接过圣旨，脑中忽的联想到了金羊山，随后道：</p>
“小王明日便启程回京！”</p>
（今晚派人去看看金羊山如何了！）</p>
内官怀保看了看旁边的皇宫禁卫，柔声道：</p>
“王爷，还是马上启程的好！”</p>
听到此话，兖王神色凝重了起来道：“那本王去换换衣服。”</p>
怀保道：“来人。服侍王爷更衣。”</p>
“你们！放肆！”</p>
怀保躬身一礼道：“王爷，这是陛下的吩咐，决不能让您离开奴婢和几位右班将士的视线。”</p>
兖王朝着一旁的幕僚打着眼色，让他去召集王府亲兵。</p>
那幕僚赶忙从房子中退了出来，</p>
看着满院子的风尘仆仆的披甲执刃，上下打量他的汴京禁军，他挠了挠脸自言自语道：</p>
“刚才，王爷说什么来着？嘶”</p>
刚说完，就被一个壮硕的禁军用绳子捆了起来。</p>
这天下午，几批策马狂奔出城的皇宫禁卫劲旅</p>
把整个汴京搅得纷乱无比。</p>
各种消息或真或假的传着。</p>
积英巷，</p>
盛家，寿安堂。</p>
热天里打听了半天消息的王若弗口干舌燥，</p>
爽爽的喝了口冰酥酪后，王若弗舒服的叹了口气道：</p>
“母亲，我去冯家问过了，出了大事了~！”</p>
老夫人看着她和蔼的说道：“大娘子，慢慢说。”</p>
“别的不甚清楚，只知道汝阳侯家被皇宫禁卫给绑着进了宫里。”</p>
盛纮皱眉道：“什么？不可能，这包家的主君这就要向上走一步了，吏部都在走着流程了，怎么会被绑着进宫！”</p>
王若弗一歪脑袋道：“嗐！冯家大房亲戚的侄子就在宣化门当都头，亲眼所见还能有错！？”</p>
“这”</p>
盛老夫人道：“不是说还有两批去东边的么，是去干嘛了？”</p>
“母亲，我娘家嫂嫂的侄子的同年，入了翰林，今天下午他就在陛下跟前，没敢说太清楚，只知道一个是去接什么人，一个是去宣旨。”</p>
这时，有小女使通传：</p>
“老太太，翠蝉回来了。”</p>
听到此话，老夫人面露疑惑的道：“让她进来。”</p>
待翠蝉面色严肃的进了寿安堂后，将手里的扁扁木盒捧了出来：</p>
“老夫人，这是侯府大娘子让奴婢送来的。”</p>
房妈妈赶忙递过来。</p>
老夫人打开木盒上的封蜡，在拆开木盒之中的信封上封蜡后，就着烛光一目十行的看着。</p>
卫恕意站在王氏身后，看着身前盛纮夫妇二人探头的动作，和刘妈妈对视了一眼。</p>
老夫人看完后，径直将信放在了烛火上引燃后，放进了香炉之中，不消片刻就化作了灰烬。</p>
众人看到此番情景，知道事情有些大了。</p>
盛纮道：“母亲？”</p>
老夫人面容严肃的道：</p>
“翠蝉，你回去，告诉你家大娘子，就说老婆子知道了。”</p>
“是，老夫人。”</p>
翠蝉说完，对着老夫人和盛纮夫妇各自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p>
随即老夫人道：</p>
“马上通知盛家大房在汴京的管事！咱们二房，大娘子你嫁妆里店铺，纮儿和你那妾室名下的所有买卖，但凡有与汝阳侯包家、靖海侯大房、兖王府有关联的，全部断了！把各项账册文书准备好，以备查验，莫要遗失。”</p>
王若弗看着老夫人道：“母亲，那我娘家”</p>
“马上派人，通知一下，免得徒生麻烦。”</p>
晚上的时候，</p>
汴京的街道上，各家小厮仆役，陡然多了起来。</p>
兴国坊</p>
宁远侯府</p>
顾廷煜还没有得到祝家的答复，</p>
白氏就把他叫到了主母院儿，看了徐家让青草送来的书信。</p>
顾廷煜看完信后，</p>
沉思了好一会儿，</p>
忽的想起那日自家在徐载靖书房问问题的情景，</p>
随即，顾廷煜抬头，看了看平梅道：“我被靖哥儿这小子耍了！”</p>
皇宫，</p>
在内官手里灯笼的引导下，</p>
平宁郡主带着齐衡来到了皇后寝宫旁的偏殿。</p>
“郡主娘娘，柴家姑娘就在里面。”</p>
平宁郡主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推门进去，</p>
就听到里面有人低吼道：</p>
“铮铮，你都亮明身份了！这兖王的人，还敢劫持你？他这是要干什么！！？”</p>
“许是，柴家的金银？”</p>
殿内有了些许安静。</p>
“我看八成可能还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p>
房间里，几人听到门外的声音，相互看了看，柴勃道：“谁在外面？”</p>
平宁郡主自豪的看了齐衡一眼，随后推开了门。</p>
齐衡在外拱手一礼道：“见过表哥、表姐。”</p>
柴铮铮看着平宁郡主，回忆了一下后蹲了一礼道：“见过表姑姑。”</p>
然后她看着平宁郡主身边的少年道：“你是衡哥儿？”</p>
徐载靖安静的坐在徐家待客的前厅，</p>
听着自家母亲和吴大娘子说着这几日的事情，</p>
直听得吴大娘子一愣一愣的，好几次看向了徐载靖。</p>
眼中满是喜爱，恨不能这徐载靖是他的儿子才好。</p>
“好好，我得赶紧回家把买卖上的事情给断理干净了，妹妹，这次姐姐谢谢你了。”</p>
“大娘子，呼延家五房潘大娘子和五房主君来了。”</p>
孙氏赶忙道：“姐姐，你留一下吧，与我一同待客。”</p>
吴大娘子没有丝毫迟疑的点了点头道：</p>
“也行，你，回去同家里说，赶紧让侯爷派管事，把刚才那几家的事给断了。”</p>
“是，大娘子！”</p>
很快，潘大娘子就带着呼延海进了前厅。</p>
潘大娘子倒也不怕家丑外扬，直愣愣的说了这几日的遭遇，</p>
还有呼延海今晚掀桌子的行为。</p>
直让两位大娘子目瞪口呆。</p>
孙氏自然也没瞒着，如今五房重担在身，对五房，朝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p>
但是大房和包家吗</p>
潘大娘子深深的出了口气道：“咎由自取。”</p>
吴大娘子关心的问道：“我说妹妹，你们五房和潘家应该没问题吧？有的话，还是和陛下坦诚的好。”</p>
一旁的呼延海拱手道：</p>
“实不相瞒，我们夫妇二人，从金国收来的皮草东珠，都是他们潘家按照市场价甚至溢价收的！换的银子再交到国库的，为了这事，我家娘子没少挨潘家的埋怨。”</p>
孙氏和吴大娘子满是惊讶的看着潘大娘子。</p>
“两位，别如此看我了，忠于国事而已。”</p>
一旁的徐载靖也是满心敬佩。</p>
“对了，您可知我家炯哥儿如今在忙什么？”</p>
看着好奇的两位大娘子，潘大娘子道：</p>
“如今他入了金国腹地，正在给咱家安姐儿捕隼呢！前些日子来了消息，抓到了，还有一对大雁！”</p>
孙氏面容失色的说道：</p>
“这孩子！怎么去金国了！他这不是胡闹吗！你也能同意了？！”</p>
“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只要能娶到你家安姐儿，我看你让他入赘进来，他也乐意！”</p>
吴大娘子打趣道：“我说潘家妹妹，你也就是敢在她这有三个儿子的人面前说，她家真要是只有姑娘，你还敢啊？”</p>
“不敢！我可只有一个儿子。”</p>
听到潘大娘子不假思索的回答，众人笑了起来。</p>
掩下笑意，吴大娘子道：“后面这段日子，你们家要不好过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们俩一声。”</p>
孙氏也是笑着点头。</p>
送走了吴大娘子和潘大娘子，</p>
徐载靖来到了跑马场，徐家的马儿们都有些精神萎靡的吃着东西。</p>
驱蚊的青烟之间，跛脚的马夫正在心疼的给马儿们做着按摩。</p>
富昌侯府，</p>
荣母满脸愁苦的来到荣飞燕的院子，</p>
“飞燕，你再进宫，求求你姐姐，让陛下再派人找找你哥哥！他从小锦衣玉食，如今说不定在哪里吃苦呢！”</p>
“知道了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