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赵七连滚带爬跑远的背影,萧凡摸了摸袖中的玉牌。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屋檐,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云纹皂靴声——那是岳不群常穿的款式,鞋底与青石板相碰,会发出\"笃、笃\"的轻响。
\"三儿。\"岳不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得像春晨的雾,\"我在偏厅煮了碧螺春,你陪师父喝两杯?\"
萧凡转身,正撞进岳不群含笑的眼。
那双眼底的暗涌,比昨夜月光下更浓了几分。
偏厅里的鎏金博古架上,一对青瓷梅瓶映着晨光,瓶中几枝雪柳正抽着新芽。
岳不群执起羊脂玉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瓷盏时,溅起细小的珠沫:\"三儿,你昨日替师父接下封不平三招,这手气宗内功,倒是比冲儿扎实。\"
萧凡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袖中松鹤令残片硌得腕骨生疼。
他记得昨夜岳不群捡青铜铃时的眼神——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丈量什么。
此刻师父的语气温和如旧,可落在后颈的目光,却比封不平的剑气更冷几分:\"师父过誉了,弟子不过是仗着年轻气盛。\"
\"年轻好啊。\"岳不群的指尖抚过茶盏边沿,\"当年我在你这般年纪,也总想着替师父分忧。\"他突然抬眼,目光穿透茶香直抵萧凡眼底,\"只是有些事,须得信得过的人来办。\"
萧凡的脊背微微绷紧。
他看见岳不群案头摆着半卷《紫霞秘籍》,书脊处压着那枚昨夜封不平掷出的青铜铃。
铃身暗纹与松鹤令残片上的纹路,似乎有几分契合。
\"地牢里关着两个烫手山芋。\"岳不群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封不平嘴上硬,可他伤得比表面重——我派了四个弟子守着,偏他总喊着要见'华山故交'。
至于劳德诺......\"他指节叩了叩青铜铃,\"这嵩山细作倒会装可怜,今早又说要交代什么'重大隐情'。\"
萧凡喉间泛起苦意。
他早该想到,岳不群不会平白无故请他喝茶。
昨日在正气堂,他主动提及劳德诺,又与赵七接触,这些落在岳不群眼里,怕是成了\"能办事\"的佐证。
可更要紧的,是松鹤令残片——劳德诺塞给赵七的东西,是否也在岳不群的算计里?
\"师父是要弟子去盯着?\"萧凡故意露出几分困惑,\"弟子修为浅薄,怕是镇不住封师叔......\"
\"正因为你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岳不群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封不平当年与我同辈,见了冲儿只当是晚辈,见了你......\"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刀,\"倒像是见着当年的我。\"
萧凡心口一紧。
令狐冲说岳不群看他像看镜子,此刻才算懂了——岳不群要的,是个能让封不平卸下心防的\"影子\"。
他若推辞,反显得心虚;若应下,便要在两个老狐狸之间周旋。
\"弟子遵命。\"萧凡起身行礼,袖中玉牌随动作轻晃,\"只是地牢阴湿,弟子想带半盏续骨膏,万一封师叔旧伤发作......\"
\"想得周全。\"岳不群起身替他理了理衣襟,指腹在他肩侧的伤口处轻轻一按,\"你师娘新制的药膏在偏房案头,你且去取。\"
等萧凡取了药膏出来,偏厅里已没了岳不群的身影。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走廊,他望着通往地牢的青石阶,忽然想起赵七说劳德诺提到\"寻玉铃铛的人\"——那青铜铃此刻在岳不群案头,而松鹤令残片在他袖中。
地牢里的两个犯人,怕是各怀鬼胎。
他攥紧药盏往山下走,越近地牢,青苔越湿滑。
石墙上的火把被风刮得忽明忽暗,照见\"正气狱\"三个朱漆大字下,两个守狱弟子正哈着白气搓手。
见他过来,其中一人忙掀开棉帘:\"三师兄,封不平方才又闹了,说要见'持铃人';劳德诺缩在角落发抖,嘴里直念叨'松鹤、松鹤'......\"
萧凡掀帘的手顿了顿。
地牢里飘来霉味混着血腥气,隐约有低哑的笑声穿透石壁。
他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哪里是看守,分明是要他做那根引蛇出洞的线。
棉帘在身后\"啪\"地落下,将天光隔绝在外。
萧凡望着地牢深处两个模糊的身影,袖中松鹤令残片与青铜铃的暗纹,在他脑海里重叠成一片模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