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似潮水般缓缓退去,宫灯如夜空中逐渐黯淡的星辰,一盏盏熄灭。浓稠的夜色,如墨般倾洒,将整座皇宫紧紧笼罩,一切都陷入了沉睡的静谧之中。唯有东宫的烛火,在黑暗里倔强地摇曳闪烁,宛如汪洋中的一座孤岛,散发着微弱却坚毅的光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宫廷深处不为人知的故事。随着寿宴落下帷幕,部分心怀叵测的藩王,以探望太子之名,悄然踏入东宫的大门,一场没有硝烟的激烈较量,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沉重的序幕。
朱标早已知晓藩王们的来意,静静地端坐在雕花轮椅之上,神色平静。轮椅的扶手上,精雕细琢的麒麟纹路,在烛光的轻抚下若隐若现。那麒麟雕琢得栩栩如生,宛如随时都会腾空而起,守护着这位饱经命运磨难的太子。听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朱标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尽管长期病痛的折磨,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身形清瘦如竹,但他的眼神依旧明亮而坚定,恰似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耀着不容小觑的光芒。“多谢各位弟弟挂念。”他的声音虽透着几分虚弱,却沉稳有力,仿佛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东宫之内,铜鹤宫灯袅袅吐出青烟,淡雅的檀香与苦涩的药香,在纱幔间相互交织、缠斗,难解难分,弥漫出一种复杂而凝重的氛围。朱标轮椅扶手上的鎏金夔龙纹,在摇曳的烛光下,冷不丁泛起一道清冷的光芒。与此同时,晋王腰间的蹀躞带,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晃动着,好似撞碎了满地如水的月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奏响了一曲格格不入的乐章。
“大哥这轮椅倒是精巧。”朱棡迈着阔步,径直走到朱标身旁,拇指肆意地摩挲着扶手上麒麟的双目。镶嵌其中的猫眼石,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宛如一只警惕而狡黠的眼睛,窥视着周遭的一切。“听说工部用了三百斤紫檀木?”他的语气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眼神紧紧锁住朱标,妄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朱标神色未改,不动声色地微微动了动袖中的手指,轻轻叩动轮椅上隐藏的机关。刹那间,轮椅悄然向前滑动了半尺。晋王毫无防备,赶忙缩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朱标微微低下头,蟒纹的下摆轻轻扫过青砖上尚未干透的药渍,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仿佛是岁月与病痛在这宫中留下的无声印记。“雄英监国后第一道手谕,便是重修工部营造司。”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儿子的自豪与信任,如同暖阳透过云层,丝丝缕缕地传递着那份坚定的情感。
就在此时,周王朱橚的皂靴,不慎踩到一块松动的金砖。“咯哒”一声,清脆的空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惊得他怀中抱着的药典滑落半卷。泛黄的《黄帝内经》摊开在“肾主骨生髓”那一页,似乎在无情地揭示着朱标的病痛,也让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朱标低垂的眼睫,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没有人能看透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三哥的意思是……”代王朱桂突然插话,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宴席上玫瑰露的馥郁香气。镶着东珠的暖耳,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叮当作响,活脱脱像一匹不安分的马驹。“大哥该把监国之权收回来?”他的话语直白而莽撞,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殿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轮椅轱辘碾过青铜地漏,发出突兀的声响,打破了这短暂而压抑的沉默。朱标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织锦匣子。当他缓缓揭开匣子的瞬间,一道璀璨的光芒陡然绽放,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竟是宴上朱元璋赐予朱雄英的北斗七星玉佩。那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而柔和的光泽,仿佛凝聚着皇帝无上的威严与深切的祝福。“前日雄英说,三弟在太原修的道观颇具仙气。”朱标将玉佩轻轻放置在《百鸟朝凤图》的卷轴之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晋王,“不如请位真人,把这北斗七星请去镇镇邪祟?”
朱棡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恰似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空。他腰间的蹀躞带,像是不堪重负般突然迸裂,七枚玉扣坠落在地,竟诡异般地摆出一个北斗七星的阵型。周王见状,神色慌张,赶忙俯身去捡,慌乱之中,发冠上的金簪不慎勾破了宁王朱权袖口精致的缠枝莲纹。一时间,殿内混乱不堪,众人的丑态暴露无遗。
“大哥教训的是。”晋王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鎏金错银的匕首。匕首在烛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令人心生寒意。“弟弟明日就请龙虎山张天师……”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他竟削下半片指甲,“把这凶器镇在真武殿香炉底下。”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无奈,犹如困兽犹斗,却又不得不做出些许妥协。
更漏声透过窗纸,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间悄然流逝的脚步声。此时,朱雄英正静静地伫立在十二折屏风之后,屏气敛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竖起耳朵,仔细地数着藩王们离去的脚步声,忽然敏锐地发现,宁王的云头履竟踩着《平沙落雁》的拍子——那正是方才宴上演奏的最后一支曲子。这一细微的发现,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敏锐地意识到,宁王的行为绝非偶然,其背后必定隐藏着更为深沉复杂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