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日立冬了,初冬的寒风,恰似一把把尖锐无比的刀刃,在潞安驿道上肆虐横行,无情地切割着这片土地。厚重的积雪,在无数车轮日复一日的反复碾压下,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洁白,变成了污浊不堪的冰泥,紧紧黏附在驿道之上。朱雄英乘坐的暖轿,在这崎岖难行的道路上艰难地颠簸前行,犹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奋力挣扎。
突然,暖轿毫无征兆地猛地倾斜,一股强大的惯性差点将轿中的人狠狠甩了出去。原来是抬轿的驿卒,在这冰滑的路面上不慎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李景隆听到动静,反应迅速,立刻掀开轿帘,正要张口厉声叱责,可目光却瞬间被驿卒褴褛的裤管下那惨不忍睹的双膝所吸引。只见驿卒的膝盖已然冻成了青紫色,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上面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苦难。
“换马。”朱雄英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毫不犹豫地迅速解下身上那件珍贵的貂裘,用力掷给驿丞,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地说道,“把这些役夫送惠民药局,立刻!”他的话音还在空气中回荡,远处土丘后突然如鬼魅般窜出十几个蓬头稚子。孩子们身上的衣衫单薄得可怜,在寒风的肆虐下,他们的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们手中捧着早已结冰的黍米饭团,眼神中满是无助与渴望,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叩头高呼:“青天老爷赏口热汤吧!”那稚嫩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痛人心。
朱允熥看着眼前这令人心酸的场景,鼻尖早已被冻得通红,心中一阵酸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正欲解囊相助,却被兄长伸手按住。就在这时,道旁枯柳后缓缓转出一个戴镣铐的老吏。老吏面容憔悴不堪,仿佛被岁月抽干了所有的活力,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缓缓说道:“贵人莫施舍!这些俱是卫所军余,昨日王千户刚打过饥荒……”老吏的话,犹如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了朱雄英等人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让他们敏锐地意识到,这看似普通的一幕背后,必定隐藏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众人悄然笼罩其中。
申时三刻,凛冽的寒风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呼啸着凶猛掠过潞安府界碑。原本刻有“泽州”二字的界碑,在岁月与风雪的侵蚀下,如今已被刮去半边,字迹残缺不全,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默默诉说着这片土地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接驾的知州身着补服,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跪在结冰的官田里。朱雄英目光如炬,瞬间便注意到知州补服上沾着的新鲜麦苗,那一抹翠绿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如此突兀。“下官该死!昨夜骤雪压垮了驿站......”知州低着头,声音因恐惧和紧张而颤抖不已。然而,他那躲闪的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东北方的烽燧。朱雄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里正腾起诡异的青烟,那青烟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缓缓升腾在空中,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将整个潞安府悄然笼罩在一片神秘而危险的氛围之中,让人不禁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