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御驾亲征(1 / 2)

应天城的暑气在青石板上蒸腾,奉天殿内铜鹤香炉中沉水香袅袅,却压不住殿中凝滞如铅的气压。朱雄英指间捏着辽东快马送来的牛皮密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案头羊脂玉镇纸被龙袍袖摆扫得发出轻响,十二扇缂丝屏风上的山河图在烛影里晃出细碎光斑。

“啪!”密函重重拍在黄梨木案上,八百里加急的火漆印在撞击中裂成碎屑。展开的桑皮纸上,瓦剌新可汗脱欢的讨明檄文墨迹未干,“清君侧”三字朱砂圈点,女真、鞑靼各部的狼首印信沿着边缘排开,像极了群狼环伺的森冷。

“欺人太甚!”朱雄英猛然起身,九龙金冠上的十二旒玉串叮咚作响,腰间鹿卢剑穗扫过堆成小山的军报。他望向殿外廊下的日晷,晷针投影在“敬天勤民”砖雕上,恰如一把悬在心头的利刃——自去年胡惟庸案后,漠北诸部便蠢蠢欲动,如今竟扯起“清君侧”的大旗,将矛头直指皇权。

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在冰凉的金砖上,蟒袍补服在地面铺成一片暗纹江海。内阁首辅徐允恭膝行半步,手中象牙笏板几乎贴地,额头青筋在汗水中凸起:“陛下!漠北苦寒,且让燕王与凉国公代您出征,龙体万金,岂可轻涉险地?”他身后,户部尚书郁新、礼部侍郎陈迪等人连连叩首,玉笏相撞声此起彼伏。

“胡党余孽藏于朝堂,外敌勾结窥伺边疆。”他忽然转身,冕旒在转身时甩出半弧银光,“昔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哪一战不是身先士卒?如今朕若缩在深宫,让将士们在前线流血,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震慑四方蛮夷?”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丹墀下的朱棣身上。

燕王朱棣身着玄色公服,腰间玉带未佩,显是闻急诏匆忙赶来。此刻他单膝跪地,甲胄下的中衣已被汗水浸透,虎目之中泛起水光——自朱雄英登基以来,叔侄二人虽默契非常,但御驾亲征之事,终究让他心惊,少年的战役使他深知沙场凶险。

“四叔,”朱雄英声音稍缓,亲手扶起朱棣,“当年您带着燕军纵横漠北时,可曾想过退缩?如今贼寇竟敢以‘清君侧’为名犯我疆土,若不将他们的狼旗插在斡难河畔,我大明的金戈铁马何以称雄?”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剑光映得殿中烛火微颤,“此次朕与四叔共征漠北,定要让草原各部知道,犯我大明者,头颅必悬于应天城头!”

朱棣猛然抬头,眼中精光暴起,伏地叩首时甲胄撞击地面发出巨响:“臣愿为陛下前驱!纵是刀山火海,亦要为陛下踏平贼巢!”他身后,燕军将领张玉、朱能、侯柳升等武将同时起身,按刀长揖,甲叶相撞声如滚雷过境。

朱雄英却大步走到丈二舆图前,指尖用力划过漠北草原上那道蜿蜒的墨线——克鲁伦河像条银蛇盘踞在青色山峦之间。舆图是三年前遣人实地测绘的,每处隘口都用金粉标注,此刻他的拇指正按在“斡难河”三字上。殿中忽有少年清越之声响起:“父皇!”十几岁的皇长子朱文坤捧着象牙简册匆匆入殿,玄色锦袍上绣着四爪蟒纹,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撞出声——他刚从文华殿经筵赶来,发间还沾着些许墨香。朱雄英转身时,见儿子眼中既有少年人的急切,又有身为皇长子的端重,心头微暖,抬手示意他近前。

“儿臣恳请随驾北上!”朱文坤跪地叩首,玉笏板在砖面投下端正的影子,“愿为父皇执鞭坠镫, 激励将士们的血性!”殿中诸臣闻言,竟有半数武将面露赞许,唯有徐允恭暗暗摇头——他深知储君乃国本,岂可轻涉险地?

朱雄英却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发顶,笑道:“吾儿志向可嘉,但留守应天更需栋梁。”他转身望向徐允恭,目光扫过内阁学士解缙、六部尚书等重臣,朗声道:“着皇长子朱文坤监国,徐允恭总领留守事务,解缙等内阁大臣辅弼政务。”殿中众臣刚要叩拜,他又加重语气:“凡遇军国急务,可直入东宫问策;若有疑难不决者,许往奉先殿请太上皇圣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太上皇朱标自几年前禅位后便深居简出,虽偶尔过问经筵,却极少涉足政务。此刻奉天殿殿隔扇后传来沉稳的轮椅声,朱标身着青布道袍,手持一卷《资治通鉴》款步而出,腰间所佩太祖皇帝亲赐的犀角带在烛下泛着温润光泽。

“大哥!”朱棣惊呼出声。朱标对他点点头“老四,最近还好吗,怎么看着苍老了不少?等漠北回来带孩子们来东宫吃饭。”朱棣眼含热泪的点点头。

“雄英既委以监国重任,”朱标望向朱文坤,目光中既有爷爷的期许,亦有帝王的威严,“当效‘禹王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昼夜勤勉,不可有半分懈怠。”又转向徐允恭:“魏国公乃三朝重臣,当年随雄英征战漠北时,允恭尚是少年先锋。如今国本所系,还望你像护持幼主一般,护好这应天城。”

徐允恭伏地叩首,甲胄撞击声中带着哽咽:“臣定当效法伊尹、周公,辅佐监国殿下,若有疏失,甘受太庙廷杖!”六部尚书等人亦纷纷表态,内阁学士解缙更是当场草拟监国条例,以黄纸誊抄后当场呈送朱雄英御览。

朱雄英接过条例,见首条便写着“非军国重事不得惊扰太上皇”,唇角微扬——解缙等人终究是懂分寸的。他提笔在末页批下“准奏”二字,盖上“监国之宝”印玺,转而对朱文坤道:“明日随朕去太庙祭祖,之后便留居奉天殿。若遇胡党余孽暗中勾结之事,可启用朕留给你的‘绣春刀令牌’,直接调遣锦衣卫北镇抚司。”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郑重,重重叩头:“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守好这大明根基!”朱标望着孙子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自己初任监国时,太祖皇帝也是这般在奉天殿上,将天下重担缓缓放在他肩头。时光流转,如今他的儿子、孙子,正沿着他走过的路,一步步肩负起江山社稷。

是夜,朱雄英在乾清宫与朱标对坐。案头摆着两盏新贡的蒙顶山茶,热气在父子间蒸腾,模糊了彼此的眉眼。“父皇可怪孩儿劳烦您过问政务?”朱雄英忽然开口,“实在是胡党余孽与瓦剌勾连,儿臣担心朝中有人趁大军北上时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