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朔风裹挟着黄沙,如猛兽般拍打着营帐,发出沉闷的嘶吼。营帐内,朱雄英独自坐在案几前,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在风中沙沙作响,烛火在铜灯盏中剧烈摇曳,将他疲惫不堪的身影扭曲地映在帐幔上。这些天,他不眠不休地调查,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圈。每次感觉即将抓住真相的尾巴,线索就像春日的晨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且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如同重锤般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太孙殿下!太子殿下他——”亲卫的声音带着哭腔,话还没说完,朱雄英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朱雄英猛地掀开主帐的帘幕,一股刺鼻的药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几近窒息。营帐内,七八位太医神色慌张,围成一团,银针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药童捧着铜盆匆忙奔走,盆中的清水早已被染成暗红,恰似流动的鲜血。
“让开!”朱雄英双眼通红,怒吼声震得帐幔瑟瑟发抖。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医官,看到床榻上的朱标,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朱标面如金纸,毫无血色,唇角残留着未擦净的黑血,胸膛几乎停止了起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老太医颤抖着收回诊脉的手,官帽下的白发被汗水浸湿,脸上满是无奈与绝望。
“殿下……毒素已侵入心脉,老臣等……回天乏术……”太医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向朱雄英。
朱雄英踉跄着跪倒在床前,握住朱标的手。曾经,这双手温暖有力,教他写字、骑马,给予他无尽的关爱;曾经,这双手在他迷茫时坚定地指引方向,在他失落时给予安慰。可如今,这双手冰冷僵硬,没有一丝生气。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涌现:集市上的蓄意混乱,山林中的精心埋伏,伙夫诡异的下毒……每一次危机,他都拼尽全力,却始终没能护爹周全。自责与悔恨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查!给孤彻查!”朱雄英突然暴起,腰间佩剑出鞘,锋利的寒光瞬间照亮整个营帐,众人纷纷后退。剑锋所指,帐幔应声而裂。“三日之内,若找不出下毒之人——”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爹凹陷的面容,喉结剧烈滚动,最终只是轻轻将爹散落的鬓发拢好,转身时大氅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应天府的黎明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奉天殿内,朱元璋接到八百里加急奏报,龙案上的白玉镇纸被他愤怒地摔得粉碎。老皇帝盯着奏章上“太子昏迷”四个朱批大字,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纸张,满朝文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殿内一片死寂。
“传旨!”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寒冬的北风,“着锦衣卫指挥使率缇骑三百,沿途接应太子銮驾。太医院全体太医在午门跪候,漏掉一个——”目光如刀般扫过丹墀,“朕便让他们世代行医的招牌,永远挂在刑部大牢!”
同一时刻,坤宁宫的马皇后听闻消息,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她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踉跄,在宫女的搀扶下,不顾仪态,匆忙赶往奉天殿。太子妃常氏得知丈夫出事,泪水夺眶而出,像决堤的洪水。她顾不上礼数,直奔奉天殿,见到朱元璋后,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哽咽:“父皇,太子他……到底怎么了?”
官道上,朱雄英亲自驾驭马车,马鞭在空中挥舞,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为避开可能的埋伏,他们选择了一条崎岖难行的山路。车轮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车厢内虽铺了三层锦褥,却依然挡不住爹在颠簸中发出的痛苦呻吟。每一声呻吟,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朱雄英的心脏。他握缰绳的手越勒越紧,皮肉磨破,鲜血渗出,在麻绳上结成暗红的血痂。
“殿下,前面就是长江渡口。”亲卫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提醒道。朱雄英却突然抬手止住队伍,眯起双眼,望向渡口飘扬的旗帜。本该是龙江卫的青龙旗,此刻竟换成了陌生的玄鸟纹。
“取孤的千里镜来。”朱雄英沉声道。铜管中清晰映出渡口官兵佩刀上的特殊纹饰——那是西安秦王府亲卫独有的标记。朱雄英冷笑一声,转头对李景隆低声道:“改道采石矶,用商船暗渡。”他最后望了眼昏迷的朱标,解下腰间蟠龙玉佩交给心腹:“若子时前不见烟花信号,你带太子走水路去凤阳。”
当銮驾终于冲破重重阻碍抵达应天时,朝阳门外的景象让朱雄英瞳孔骤缩。朱元璋亲自身着素服出迎,身后跪着的太医们捧着药箱的手不停颤抖。老皇帝几步上前掀开车帘,看到儿子惨白的面容,龙袍下的身躯明显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