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大厅 巴甫洛夫的狗
……巫烛？</p>
怎么会？</p>
温简言的视线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脑子里一片空白。</p>
“你这家伙……”踉跄倒地的主播撑着地面爬起身来，他捂着口鼻，显然摔的很重,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答落下,眨眼间就被地毯吸收殆尽，一张勉强算得上英俊的脸孔此刻扭曲着，看起来十分可怕，“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p>
温简言的视线瞥见他的脚下,心跳顿时快了一拍。</p>
地面上，在无人能看到的角落,恐怖的阴影狰狞游走,犹如捕食的蛇口，眼看下一秒就要咬住他的喉咙！</p>
“……！”</p>
行动比思考更快。</p>
只见青年忽然抬手,从身边侍者的臂弯中抽出银质托盘,劲风呼啸，下一秒，托盘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抡了过去,重重掼在了对方的脑袋上！</p>
动作狠辣,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p>
“唔噗——！？”对方没想到温简言会突然作此行动,在那骤然袭来的力道下歪斜了身子,跌跌撞撞向后倒去。</p>
地面上,蛇口状的阴影咬了个空。</p>
施暴者轻描淡写地松开手，形状已经扭曲的银质托盘当啷落地。</p>
“没听懂吗？”</p>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湿润的双眼眯着，但唇边的笑意却令人胆战心惊：</p>
“……要学会接受‘不’为回答。”</p>
诚信至上直播间：</p>
“我靠牛逼！”</p>
“爽！”</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期待的画面出现了！从刚刚就想看这家伙被暴打了嘻嘻嘻。”</p>
“啊啊啊啊爽死了,主播好辣好辣！”</p>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几位身穿安保服饰的侍者开始走向这边。</p>
要知道，在幸运游轮上，这种互殴是不允许的。</p>
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就要面临十分严厉的处罚。</p>
“喂，喂，你们来的正好，”</p>
主播捂着肿胀的脸孔爬起身，向着来人伸出手，鲜血横流的脸上混杂着疼痛、恶意、和复仇的快感，“没错，就是他——”</p>
但没想到的是，保安并未在他的身边停下，而是径直越了过去，站在了温简言的面前。</p>
他微微鞠躬。</p>
“尊贵的头等舱客人，晚上好，非常抱歉让这种事打扰了您的兴致。”“……”</p>
主播的手僵在了半空，恶毒的表情挂在了他的脸上，看起来分外滑稽，他呆滞扭头，见了鬼似的看向温简言，肿胀狼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和恐惧。</p>
什，什么？</p>
头等舱？</p>
“请问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保安彬彬有礼地询问。</p>
“不用。”</p>
温简言挥挥手，轻飘飘说道。</p>
他看向对方，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想，他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不是吗？”</p>
呆呆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那位主播的脸上犹如打翻了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接连出现——在游轮上，船票等级每升高一档，需要花费的积分就要翻百倍不止。</p>
只要上了船，船票的等级就代表着一切。</p>
和现实世界不同，这里并不存在所谓“法律”和“道德”。</p>
也就是说，只要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游轮上的工作人员会无条件、无底线偏向船票等级更高的客人。</p>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p>
正因头等舱船票的价格高昂至极，所以，能买得起头等舱船票的客人并不多见。</p>
而有这样手笔的主播…至少也是高级、甚至是顶级！</p>
是他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存在。</p>
“……是，是，是我错了。”</p>
主播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求您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吧。”</p>
温简言再次看向保安，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p>
“瞧。”</p>
“好了，去带他治疗吧，”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用的积分记在我的账上。”</p>
“是。”保安再次深深鞠躬。</p>
他俯下身，将地上的主播扶起，对方也似乎失去了锐气，在保安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p>
“……”长发高束、金色眼珠的侍者站在一旁，全程都没说一句话，他注视着那位主播远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遗憾的神情。</p>
可惜了。</p>
见到那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温简言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p>
……差一点。</p>
就差一点，那家伙就要被杀了。</p>
他确实讨厌这种人，但无论如何，对方的行径罪不至死——虽然自己这次下手确实重了，但至少那家伙的一条命算是保住了。</p>
一件事解决。</p>
还剩一件。“喂，我醉了，”温简言深吸一口气，他掀起薄薄的眼皮，脸色酡红，眼底波光涣散，看向自己身边的“侍者”。</p>
对方扭头看了过来。</p>
“你，对，就是你。”</p>
温简言语气轻慢陌生，但捉着对方手臂的力气却很大，指尖都深掐在了衣服里。</p>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咬牙切齿地命令道：</p>
“你送我去休息。”</p>
黑发金眼的侍者微微笑了起来，学着刚刚那位保安的腔调，微微俯身，伸手托住了身边客人的腰：</p>
“是，尊贵的客人。”</p>
*</p>
赌场里常设私人休息室，只对头等舱客人开放。</p>
一进房间，温简言就立刻关闭了直播。</p>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一片哀嚎遍野：</p>
“欸——怎么就关了？”</p>
“啊啊啊，我还完全没有看够！好不容易让主播喝了劲头最大的几种酒之一，结果醉酒的样子还不让我们看到，也太不公平了吧？”</p>
“啊啊啊啊，快点开播，没有真人秀看我要死了！！”</p>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刚刚扶主播进房间的那个侍者小哥还蛮帅的？”</p>
“好像真的……”</p>
“是我的错觉吗？他看主播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安分的。”</p>
“确实确实，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呢！”</p>
温简言扶着门，刚刚脸上的迷蒙熏然已经彻底消失，他侧耳贴在门上，审慎地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在确认并无其他人追来之后，才缓缓地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p>
他转过身，向着房间内看去。</p>
身形高大的侍者站在房间正中央，饶有兴致地歪头打量着墙上的挂画。长长的黑发高束于脑后，侍者制服整洁笔挺，完美衬托出他的肩膀和腰身。</p>
“……巫、烛。”</p>
温简言咬牙。</p>
“嗯？”</p>
对方扭头看了过来，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p>
“你怎么在这里？”温简言疾步上前，抬手攥住对方的领子，强迫对方弯腰俯身，厉色道，“你是根本没有听到我昨晚的话吗？！”</p>
“听到了。”</p>
巫烛也任凭对方拽着自己的领子，甚至弯腰配合，他的嘴角微微勾起。</p>
“你让我爱干什么干什么。”</p>
“……！”</p>
温简言猛地收紧手指，对方的衣领在他的力道下变得皱皱巴巴的。你他妈就只听到了这个？！</p>
“——”</p>
冷静。冷静。</p>
温简言收深呼吸，闭上眼。</p>
不生气。不生气。</p>
人类的脸因情绪激动而变得通红，酒香馥郁的温热呼吸近在咫尺，眼睫剧烈颤抖，嘴唇紧紧抿直成一条线，像是在强忍怒意。</p>
巫烛近距离注视着对方的脸，嗅着对方的气息，刚刚还十分阴沉的心情一点点重新变得愉快起来。</p>
“放心，”他哼笑一声，开口说道，“只要我在镜头下待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就没人能意识到我的存在——无论是梦魇，还是镜头对面的那些东西。”</p>
“？”温简言睁开双眼：“怎么说？”</p>
“意思是，他们虽然看得的到我的脸，”巫烛轻轻握住温简言攥着他衣领的手，温简言像是被对方的温度烫了一下，猛地松开手。</p>
巫烛虽然遗憾，但还是继续说道，</p>
“——但是，他们无法将我、和你曾经见到过的我联系在一起。”</p>
某种意义上……他模糊了自己的存在。</p>
“当然了，这么做确实有点冒险。”</p>
最近梦魇对他的追踪和捕杀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在镜头之下，强制干扰梦魇和观众的意识十分钟，这个数字对巫烛来说已经是极限了。</p>
巫烛整整被捉皱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说：</p>
“但我也确实有事要做。”</p>
温简言一怔，“什么？”</p>
“</p>
巫烛垂下眼，指了指地面。</p>
温简言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巫烛话语中的含义。</p>
游轮的地下层。</p>
“等等，你的意思是，游轮的地下层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温简言眯起双眼，酒精并未降低他的敏锐，“是你的碎片？”</p>
出乎意料的是，巫烛摇摇头：“不。”</p>
“那是什么？”温简言露出惊讶的神情。</p>
“我也不确定，”巫烛垂下眼，注视着脚下的地板，“距离太远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p>
听了巫烛的回答，温简言陷入沉思。</p>
这个游轮的地下层十分特别，它显然从一开始就存在，但却只有符合条件的人才能感知到它——某种意义上，这和巫烛这次的行动原理有些相似，都是从概念层面模糊掉自己的存在，好不被其他人发现——虽然温简言曾上过船，但他身上没有邀请函，所以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的巫烛也并未发觉地下有些什么。</p>
而这次，也是因为自己符合了进入地下层的条件，所以对方才会有所感知吧。</p>
“我明白了，”温简言将自己丢到休息室的皮沙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会尽快再下去一次的。”</p>
他捏捏眉心，抬眼再次看向巫烛，忍不住开口：</p>
“不过，你就不能像之前一样待在后方吗？非得自己也跟过来？”</p>
“……”</p>
巫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温简言。</p>
的确，他可以像以前一样，将“自己有东西想要”这件事告知对方，然后看对方东奔西跑——之前他就是这么做的，这次也没必要例外。</p>
更何况，作为梦魇通力追捕的对象，他这次冒的险可不小。</p>
为什么呢？</p>
异神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的两侧，用自己的阴影将人类笼罩，金色的双眼因背光而显得十分明亮。</p>
注视着因自己的接近而不自觉后退的温简言，忽而愉快地笑了一声。</p>
“这样不是更有趣？”</p>
不知道是为了回答对方的问题，还是解答自己的疑问，巫烛慢条斯理地说。</p>
温简言：“…………”</p>
什么鬼理由？</p>
巫烛低着头，将人类囚禁在对方双臂和沙发之间形成的狭小空隙里，高束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落在肩膀上，一双金色的双眼背着光，因而显得越发尖锐迫人。</p>
“喂，让开……”</p>
不知道是不是随着神经放松下来，酒劲重新生起的缘故，温简言感到皮肤逐渐变热，喉咙发紧，汗水也渗出额角。</p>
他忍不住抬手按住额角，整个人坐立难安。</p>
“你离的太近了。”</p>
巫烛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疾不徐地移动着，在温简言决定发怒之前，他才施施然退了开来：“喝了它。”</p>
他将温热的杯子塞到温简言手里。</p>
温简言一怔，低头看去。</p>
那杯热牛奶。</p>
刚刚在从巫烛手里抢托盘打人之前，他将这杯牛奶顺手塞了回去，没想到对方居然真就一直带着进来了……？</p>
温简言皱眉注视着那杯牛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巫烛：“怎么？”</p>
“……”</p>
“难喝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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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简言将空掉的杯子丢回桌上。</p>
他垂下眼，声音平直冷淡，“白瞎了我的小费。”</p>
*</p>
不知道是因为远离了人多的紧张环境的缘故，还是那杯牛奶确实有用……刚刚那猛烈冲头的酒劲确实缓了下来。</p>
温简言坐直起身子，陷入沉思。</p>
虽然喝了酒，但他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观察是错误的。</p>
赌场内的氛围绝对不对劲。</p>
太多人在赢钱了。</p>
可是，赌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p>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发酵。</p>
“怎么？”巫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p>
“没什么，”温简言摇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我有件事要验证一下。”</p>
他抬手按在门把手上，说道：</p>
“我要开直播了，你最好也快点回到你的岗位上去。”</p>
说完，温简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p>
一走出房间，赌场内的喧嚣声浪就扑面而来。</p>
他打开了直播。</p>
诚信至上直播间：</p>
“啊啊啊！主播开播了！！”</p>
“呜呜呜呜，虽然只有几分钟不见，但我真的好想你！！”</p>
“啊啊啊，气死，果然主播已经缓过来了，最后还是没有看到他醉酒的样子啊，可恶！”</p>
“唔，”温简言一边向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直播间里的问题，“我的酒量很好的——想要灌醉我还得更努力一点。”</p>
“行啊，再玩一把。”</p>
倒不是因为被直播间内的观众劝动了，主要是他有想法需要验证。</p>
“玩些什么呢……”</p>
温简言收住步伐，“啊，这个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