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游轮
赛马场二楼。</p>
两人在黑暗中相对而立,没有人率先开口。</p>
苏成似乎重新变成了一道沉默在阴影中的幽灵,黄毛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之下,过度使用的双眼充斥着血一样的鲜红,执拗地盯着对方,似乎想要穿透对方的皮囊,挖出对方藏在沉默下的真相。</p>
他和玛琪都不是主要战斗力,且天赋都已接近油尽灯枯,仅凭他们两个几乎不可能扭转局势,苏成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希望。</p>
黄毛在赌。</p>
压上所有的筹码,赌自己的观察没错。</p>
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变得尤为缓慢,空气之中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时间拖得越长,黄毛就越焦急,他知道,没有自己的观察,玛琪就无法为季观提供信息上的支援,如果自己真的赌错了的话,那……</p>
像是要印证他最坏的猜测一样,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惨叫。</p>
黄毛心脏一抽,下意识地扭头看去。</p>
屏幕之上,季观栽倒在地,用失去手指的、光秃秃的手掌捂着肚子,表情痛苦而扭曲,他的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外人看不出是新伤还是就伤,但黄毛能。</p>
过于良好的视力此刻几乎成为了诅咒。</p>
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指缝间,不知何时暴露出来的内脏纹路。</p>
“不……”</p>
黄毛哆嗦着,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好像此刻在台上收戮的人不只有季观一个,还有他自己一样。</p>
而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p>
“……我不能动手。”</p>
黄毛猛地扭头,向着苏成的方向看去。</p>
苏成藏身于黑暗之中,即便他知道黑暗对于黄毛的视觉并无影响,但却仍然没有步入光亮之中的准备,他只是用十分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p>
“但我能告诉你该怎么做。”</p>
*</p>
鲜血像是游动的红蛇,飞快地向前延伸,众人沿着凹槽一路奔跑,两边挂着的尸体从身边掠过,变成模糊的虚影。</p>
不知过去多久,道路来到了尽头,身边积着鲜血的凹槽消失在了空无一物的墙壁之下。</p>
“我来。”</p>
孔卫瓮声瓮气道。</p>
下一秒,他就猛地加速,侧身向墙壁直撞上去,一下、两下、三下……很快,墙壁上显现出门的形状。</p>
又是一下。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狠狠撞开。</p>
孔卫满头大汗地停下来,皮肤上呈现出坚硬的岩石纹理,久久无法褪去。</p>
也来不及关心孔卫的状况,一行人冲入门内。</p>
本就浓烈的鲜血气息犹如一面墙般向着众人当头压来,如有实质的铁锈味直冲鼻腔,令人根本无法呼吸。</p>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从上到下都充斥着无数怪模怪样、或细或粗、或长或短的管子,它们彼此纠缠,拧在一起,而在管道的最末端是一个平台。</p>
温简言上前一步,向着平台上望去。</p>
平台上空无一物,只在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模具。</p>
“滴答”、“滴答”。</p>
粘稠的、猩红的液体从管道底端滴落,直直落入模具中,形成一个半凝固的圆形。</p>
身边传来常飞羽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p>
“筹码。”</p>
陈默缓缓道。</p>
“赌场里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血”,没想到,这句话在这个副本里居然是字面意义。</p>
在幸运游轮之中,一枚血红色的筹码相当于一百万积分,只要一枚筹码落桌,桌面翻红,核心荷官随即下场。</p>
而现在他们所目睹的,显然就是这些血色筹码的制造过程。</p>
那些无法还上赌债的赌徒,用自己血——受尽折磨之后流淌出来的鲜血——铸造了一枚又一枚的筹码。</p>
赌徒用这些筹码赌钱、直到自己也变成其中之一,这简直荒谬到讽刺的程度了。</p>
口袋里的筹码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释放着铁锈的气味,沉甸甸地,无形地向外渗着血。</p>
“荷官不在这里。”</p>
陈默拧眉道。</p>
他们现在的探索深度已经超出预期,但陈默却很难开心的起来,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那位名为艾斯利的女荷官。</p>
可问题是,这里诡异而安静,除了他们进来的那道门之外再无其他出入口,更没有半点荷官的影子。</p>
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他们找错了地方,要么是这里还有更多的隐形通道。</p>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再找到新的线索都要花大量时间。</p>
可问题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多时间么?</p>
在他们每在这里浪费一秒,季观就要在赛马场内多待一秒,陈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焦急难捱——他们都蹭亲眼见过赛马场上“马”的惨状,在上面待的时间多一秒,死亡概率就会十倍地往上翻。</p>
“分散开,抓紧时间。”</p>
陈默咬紧牙关,道。</p>
“无论你们有什么道具,都不要省,直接用。”</p>
温简言围着平台转了两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蹲下身,用力拽了拽下方的一处,然后抬起头,向着孔卫招招手:“你来。”</p>
孔卫乖顺地走过去。</p>
“这个能打开么?”温简言站起身,指了指下方。</p>
“唔。”</p>
孔卫将钢铁化的手掌伸了过去,下一秒,只听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响起,像是金属被硬生生掰折,紧接着,半张歪歪扭扭的铁皮被丢到了地上。</p>
温简言弯下腰,伸手进去,很快直起身。</p>
“我就说。”</p>
他笑了笑,抬起手,指尖捏着枚血红色的筹码。</p>
“既然是制造筹码的工厂,那怎么可能会没有成品呢?”</p>
“找这个样子的铁皮箱子,里面装的应该也都是筹码,”温简言一边将筹码往口袋装</p>
,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_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找到之后就让孔卫撬,一枚都别留,全都给我装走。”</p>
诚信至上直播间:</p>
“……”</p>
“…………”</p>
“放温简言进筹码工厂,简直就像放耗子进米缸。”</p>
“你这他娘的这不是纯纯抢银行吗!!!”</p>
陈默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提高声音:</p>
“都听到了?快找!”</p>
一行人立刻分散开来,有了目标,一下子就变得高效而流畅起来。</p>
“这里。”</p>
“我这里也有!”</p>
伴随着刺耳尖锐的金属响声,一个又一个的铁箱子被暴力拆开,里面装着的血红色筹码被以秋风卷落叶之势被搜刮殆尽,他们还真就像温简言嘱咐的那样,把每个箱子都清得一枚不剩,底子干净得胜过被饿汉舔过的盘子。</p>
一个、两个、三个……</p>
接二连三,势不可挡。</p>
“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一道冰冷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p>
角落里的一处墙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敞开的大门,门后站着一个神色阴沉的女性,在她的胸口别着一枚胸牌,上面是血红色的字样:</p>
no.9</p>
这还是节完整章节</p>
注视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几人,艾斯利的脸上的笑容加大,用贪婪的视线扫过他们的全身,口中喃喃自语道:</p>
“很好……很好……”</p>
“身材倒是漂亮,比例好,但耐力看着一般,也不太能应对伤口,就算脑子好也跑不了多远,一上赛场就完了。”</p>
她用令人浑身发毛的目光上下打量这眼前几人,像是在掂量货物斤两,判断商品价值一样。</p>
“这只不错,不怎么出声,很能忍痛,耐力很强。”</p>
“这只也很好,大腿很健壮,身上的肌肉也很有力……速度不会慢,眼睛也有光泽,会是匹好马,一定会有个好名次的,说不定还能夺冠——”</p>
毫无预兆地,她的声音忽然卡住了。</p>
贪婪的微笑也像是面具一样僵在脸上。</p>
“……”</p>
no.9号荷官缓缓低下头,目光一格一格落下,最终看向了自己的腰间。</p>
她的胸腹部斜斜晕开一道血痕,然后上下两边像是突然无法对齐了,一点点地错了位。</p>
她失去平衡,歪了下去。</p>
倒下的荷官身后,是一道熟悉的身影。</p>
陈澄浑身浴血,气息急促,单手提着漆黑的唐刀,眼底带着杀戮过后的戾气,刀锋尚未完全收回。</p>
“……他妈的,屁话真多,烦不烦。”</p>
*</p>
二楼包厢内,绅士倚窗而坐,他面带微笑,注视着下方火热癫狂的赌徒,以及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血腥的赛马场。</p>
匹诺曹一定会试图进入到下一层——即便他现在可能暂时还不知道原因——但这家伙向来有过度恼人的嗅觉,总能找到正确的道路,这一点在兴旺酒店副本之中他就早已领教过了。</p>
所以,为了防止之后出现什么变数,最好是将对方堵死在这一层,而作为神谕的副会长,他有足够的资源占卜出对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决定参加赌局,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p>
神谕的目光落在下方赛道之上,已经渐渐落后的七号赛马,唇边的笑意控制不住加深了。</p>
当然了,想要阻止对方能有很多方式。</p>
他采取这一种,单纯只是为了私怨。</p>
绅士到现在还记得,在兴旺酒店的最后,对方为了自己的队友活下去能做出什么样的妥协。</p>
那么,在看到自己的队友被扭曲成非人的形状,受尽一切折磨,身上的每一片肉都被割下,以这种方式不体面地死去,匹诺曹又会作何感想呢?</p>
想到这里,绅士就不由得一阵战栗,欲望在残酷的想象中获得了满足。</p>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单子,审视着上面的内容,寻找着更多能使用的手段。</p>
这个?不行,死的太快了。</p>
这个……嗯</p>
,有有点太不痛不痒了。</p>
正在绅士思考着接下来如何继续干扰比赛的时候,忽然,他的包厢门被敲响了。</p>
绅士任凭包厢门被敲响,慢条斯理拿起望远镜,往</p>
黄毛坐着的位置已经空了,但玛琪还在原处。</p>
他勾了勾唇,放下望远镜,道:“进来。”</p>
包厢门被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眼珠通红的黄毛。</p>
“请问您有何贵干?”绅士微笑着,明知故问。</p>
“无、无论你在干什么,现在都停下来。”</p>
说这句话的时候,黄毛仍然浑身发着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怯懦。</p>
“这话又从何说起?”绅士缓缓向后靠去,眯起双眼,脸上戴着虚伪的笑面,“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观众,遵守规则进行押注,想让自己赌的马获胜而已。”</p>
黄毛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风云变幻,终于,他咬咬牙,道:“你想要什么,才能放过季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