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心
“匹诺曹的记忆没有完全被格式化。”橘子糖开门见山,完全不顾自己投下的究竟是多么重磅的一枚炸弹。</p>
“啊？什么？？”</p>
赵燃一脸愕然。</p>
“别让我再重复一遍。”橘子糖有些不耐烦。</p>
卫城表情凝重：“等等，所以你是认真的吗？”</p>
“嗯。”橘子糖应的很简短。</p>
她在“狗笼”内所看到的画面是那样具体、详实，绝不是从未经历过这一幕的人能凭空想象出来的。</p>
“不过，我不觉得他记得之前的周目发生了什么。”橘子糖一顿。</p>
即便有着别的同龄人无法具备的机敏,但对方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无疑。</p>
她拧眉思索,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p>
“而更像是……残影。”</p>
像是随着黎明到来而消失的噩梦，到最后只剩一些隐约的情绪残存。</p>
可……为什么？</p>
众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茫然。</p>
不清楚。</p>
这种情况可从没出现过。</p>
“行,那让我们来从头理一理……”</p>
赵燃按着太阳穴，说。</p>
“首先,匹诺曹是这个副本的关键，这一点没有问题,对吧？”</p>
即便解密副本并非他们的老本行,但是，现在证据已经足够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p>
“嗯。”卫城点点头。</p>
“不过……这个副本的多次轮回和他关系很大,但却并非由他本人引起的。”赵燃道。</p>
卫城赞同：“是这样。”</p>
虽然这五日的轮回和匹诺曹脱不了干系,但是，时间线的重启却并非他本人所导致——否则的话,随着逃离时间点提前，时间线的重启也会跟着一起提前。</p>
“可那还能因为什么？”橘子糖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p>
三人茫然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相似的困惑。</p>
“好吧，”卫城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试图换个角度重新入手：“那,对于上周目的地震你们怎么想？”</p>
他们以前一直以为地震就是副本重启的标志,但上周目却把这一猜测彻底推翻了。</p>
要知道,地震不仅仅只是提前了,并且还发生了不止一次！</p>
可时间线却只在最严重的一次过后才开启了重置。“说起来……”赵燃摸了摸下巴，“你们不觉得，地震每次发生的时间点，都是匹诺曹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吗？”</p>
“诶，好像确实是？”</p>
卫城仔细回想了一下，怔住了。</p>
丢入狗笼。</p>
逃离孤儿院。</p>
以及最后被绑到负四层。</p>
随着事件对匹诺曹影响程度的增加，地震的幅度也越来越大。</p>
冥冥中，匹诺曹、地震、时间重启这三件事似乎以某种难以理解的逻辑交织在一起，并最后使副本以现在的模式运行……</p>
“啊啊啊！”橘子糖有些崩溃地抱住脑袋，“我不要想了！脑子要炸掉了！！”</p>
为什么最需要匹诺曹的时候他偏偏不在这里啊！！！</p>
“等等，”赵燃却忽然灵光乍线，“如果……地震不是时间重置的标志，而是重置的原因呢？”</p>
*</p>
孤儿院四层的废墟内。</p>
温简言顿了顿，然后伸出手，将盒子底部的玻璃碎片缓缓拿了起来。</p>
它边缘尖锐，压在掌心里冷冰冰的。</p>
他手指微动，调整着角度，借着灯光向着玻璃碎片看去。</p>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玻璃内部却并非透明，而是浓墨一般的漆黑，像是深渊被撕开的一道裂缝，没有半点光线能够穿透进去。</p>
“这什么东西？”耳边传来陈澄疑惑的声音，“你知道吗？”</p>
“我……”温简言张张嘴，“我不确定。”</p>
不过，那短暂的怔忪只存在了一瞬间。</p>
待温简言抬眼之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和平静。</p>
“——但我或许知道该怎么验证。”</p>
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只见他的手指倏地收紧！</p>
“喂……”陈澄一怔，下意识想要阻止，但还来得及将话说出口，就只见猩红粘稠的鲜血就从温简言的指缝间溢出，滴滴答答地淌下。</p>
尖锐的碎片边缘嵌入皮肤，将本就尚未愈合的伤口之中割的更深，不过转瞬间，掌心之中就聚起了一洼鲜血。</p>
隆隆震声从脚下升起，在地板和墙壁将回荡，由弱渐强。</p>
似乎有什么正在被唤醒，于是，建筑物再次开始摇晃，幅度逐渐扩散，直到尘土和碎屑窸窸窣窣从头顶落下。</p>
“怎、怎么回事？”黄毛扶着桌面站稳身子，愕然抬头，四面环视。</p>
“又来？？”陈澄肩膀紧绷，咬牙咒骂，“那边不是才刚刚结束了一个周目吗？”</p>
两边的时间流速怎么会差距这么大？！</p>
温简言张开手指，垂眸看去。</p>
玻璃的表面已经光洁如新，在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不过眨眼间，它就已经将所有的鲜血贪婪吸收，一点不剩。</p>
锁骨之下，刚刚才平息下来的金色心脏再次开始复苏，以难以遏制的速度向外释放着温度，似乎要将紧贴着它的那块皮肤也跟着烧灼起来。</p>
下一秒，漆黑镜面的深处，一只金眼猛地睁开！</p>
*</p>
“德才中学碎片投放成功。”</p>
一枚碎片坠入地面。</p>
镜子闪烁出微光，倒映出一双双人类的眼睛——欲望与爱恨、嫉妒与痴妄——点滴的黑暗从那一双双眼睛之中漫出，一点点地汇聚成河流，每一滴水、每一朵浪，都在无声地向着虚无的力量尖叫、索取。</p>
于是，黑色的湖水一点点上涨、直到最后将一切吞噬。</p>
贪婪诞生执念、愚昧催生杀戮。</p>
疯狂犹如一场滑坡。就这样，被黑水吞没的人丢失了自己的面孔，镜子里只能照出无尽的阴影，在虚假信仰的诱惑下，彻底丢失了自己人类的身份，成为了恶的信徒。</p>
只有镜子依然宁静而光洁，平静地映出这癫狂的人间。</p>
——“副本成立。”</p>
梦魇的代行者隐没于阴影之中，它起身离开，前往下一个、再下一个地点，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病毒式感染，链条般串起一个又一个区域。</p>
……</p>
“美梦孤儿院碎片投放成功。”</p>
一枚碎片落入尘土。</p>
小孩伸出伶仃的手臂将它捡起，对着阳光仔细打量。</p>
碎片折射出灰暗世界内少见的明亮色彩，倒映出他浅色的、充满惊奇的双眼。</p>
“好漂亮……”</p>
他小心地将它放入铁盒，像是珍藏起一片破碎的月光。</p>
“副本未响应。”</p>
“副本未响应。”</p>
“副本未响应。”</p>
“……”梦魇的代行者自黑暗中转身，向着意外的空白区域看去。</p>
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发生。</p>
有的副本无法主动生成，那就需要由外力助推。</p>
更何况，由于最开始的契约已经作废，那个孤儿院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处——它已经有了新的计划。</p>
世界之母。</p>
孤儿院只是以前的废案罢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抛弃。</p>
“所以，带头逃跑的是哪一个？”它俯下身，用不可名状的虚无面孔俯视着面前一张张惶恐的脸。</p>
“……我。”身材瘦小的小孩站了出来，他挡在其他所有小孩的面前，肩膀因恐惧而细细颤抖，但却半步不退。</p>
“我威胁他们如果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去找姆妈使坏——这里人人都知道姆妈听我的，她们太蠢了，随随便便就能被耍的团团转。”</p>
“……”阴影深深望入小孩的双眼。</p>
那双充满惊惧、微微颤动的浅色眼珠。</p>
他明明怕得要死。</p>
但嘲讽却一刻不停。</p>
从他的身上，代行者嗅到了熟悉的黑暗气息——但这一次，黑色的水滴并未漫成河流。</p>
它只是被当做一个亮闪闪的宝藏，衔回了小鸟褴褛的巢穴，珍惜地了起来。</p>
怪不得副本没有自然成型。“真令人惊讶。”梦魇代行者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然后向后退开了，“走吧，该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