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造化弄人,越是避之不及,越是逃不开命运的安排。四公子在一众小厮间随意一指,竟就这般阴差阳错地选中了他。
月钱没涨多少,小命不保的风险也涨了不少。
尤其是,他发现四公子的不仅脑子不好使,还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捉摸。
这不是伺候人,这是伺候阎王爷!
越想,小厮的头压的越低。
裴临允蹙蹙眉,疑惑道:“是吗?”
“我这是在为她出气,惩治那些刁奴,替她讨个公道,她应当能明白我的用心才是。”
小厮无言以对,但又不能装聋作哑。
出气?
那些欺辱五姑娘的仆婢固然可憎,却也不过是深宅大院里随波逐流的浮萍。她们惯会察言观色,不过是仗着主子的势力,依着主子的喜恶,才敢这般作践人。
罪魁祸首怨不到那些仆婢身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可没少听下人们在私底下偷偷嚼舌根。
自五姑娘回府那日起,四公子便毫不掩饰其刻薄嘴脸,种种刁难接踵而至。前世子爷虽看在眼里,却只是冷眼旁观,任其肆意妄为;侯爷与夫人更是充耳不闻,仿佛府中从未有过这位姑娘。
这般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上行下效,方是祸根所在。
然而,这话他也只能在心底里偷偷说说,绝没有胆子宣之于口。
小厮垂首敛目,斟酌着词句:“公子容禀,五姑娘新掌中馈,本就根基尚浅难服众人。您若贸然插手,反倒显得姑娘处事需人帮衬,会损了她的威信,只怕好心反成了坏事。”
裴临允气恼,厉声道:“发卖不得,难道还打不得、磨不得!”
“那些个婆子各杖三十,伤愈前不得卧床休养。自今日起,每日需用浮冰刺骨的冰水浆洗衣物。”
末了又阴恻恻补上一句:“若这般就熬不过去,那便是小姐的身子,奴婢的命。”
“活该短折!”
“难不成,她们的身子骨比桑枝还金贵。”
小厮嘴唇嗫嚅,不敢再多言。
裴临允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还傻站着作甚?是需要我备顶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抬着你过去不成?”
小厮:有病!
有大病!
“小人这就去。”
裴临允倏地抬手示意:“等等。”
“先将木盆搬回房中,再着人多备几个炭盆送来。”
冷啊,实在是太冷了。
碰一下冰水,手指的骨头缝里都是疼的,是无数根细针在搅动。
也不知道裴桑枝怎么熬过来的。
不是都说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畏寒里吗?
稍受些凉气便要落下病根,于子嗣有碍。
偏生裴桑枝日日浸在刺骨的冰水里浆洗衣裳,初冬里又被人一把推入结着薄冰的池子……
在祖母的寿宴上,他竟还……
竟还揪着裴桑枝的头发,生生将人按进那冻死人的吉祥缸里……
那裴桑枝还能有子嗣吗?
倘若裴桑枝不能为夫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那便很难在后院立足。
裴临允又开始发愁了,到底谁是裴桑枝的良人。
小厮:怎么不冻死你!怎么不愁死你!
裴临允自欺欺人又推卸责任的可笑行径,犹如插翅一般,顷刻间便传到了裴桑枝的耳中。
裴桑枝倚在榻上,任由素华将沉鱼膏细细涂抹在她遍布疤痕的肌肤上。
冰凉的药膏触及后背时,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开来,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极俏:“他倒惯会给自己寻些冠冕堂皇的由头。”
素华恭声问道:“姑娘,可要奴婢去拦下四公子?”
裴桑枝略偏过头,眼尾轻挑,斜睨着素华:“在你眼里,我是那等以德报怨的菩萨性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