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然见到她时没有表露出意外,好像知道她会在旁边等着似的。
但可能是热水泡得有点久了,他眼神不如平时清明,蒙了层雾一样,但因为眸色浓黑,便没有迷惘呆滞的感觉。
像是藏有无数的心事,以至于眼睛也疲倦了。
褚然洗浴时,顺带处理了一下这几日积累下来的事务。
那三人倒没唬他,褚泽重伤了现在仍在医院救治,褚阙被人揪住纰漏,被一撸到底,他要将他抬上来还得另费功夫。
褚瑈被关在祠堂思过,族里长辈刚散了批斗会。
褚尚茵动作其实很快。
但他毕竟经营褚家十五年,褚尚茵想取代他,除了族老们支持,他还要收拢底下一批摇摆不定不愿站队的。
谋逆从来如此,千百例里不过二三得胜。
褚然没有说话,虞芫也不知道能开口跟他说什么,总不能来一句“哟,洗好了啊”。
这多冒昧。
所以她只好默不作声跟着褚然走。
他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但在这过大的庭院里落下还是有些空旷的意味。
虞芫走在他身后,忽然发现他也很高。
只不过她跟他接触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要么坐着要么被她抱着,实在是很少有给她对比身高的机会。
待看到他后颈上凸起的骨节时,虞芫才察觉他的背脊不像燕去晚他们那样挺拔,他微微低着头,肩膀也是垂下的。
倒没有像驼背那样不端正。
更像是被积雪微微压弯的松枝。
虞芫与他共处了这些日子,此刻再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走,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侧头看了下旁边倚在墙边的芭蕉和满地的青白石砖,夜色悄无声息的笼罩着这院落,两人的脚步声重叠,她好像成为了褚然的影子。
他经历的所有事情,不管她有没有干预,都会回到他设想的轨迹上。
她虽然跟人拼死拼活的干架,但在整个事件中,她只是旁观者。
“家主。”
虞芫喊了他一声。
他停下来回头看她,眼神是平和的。
游廊外逐渐点起了灯,一排排亮起来的白灯驱散了暗色,那种压抑的感觉消失了。
虞芫缓了口气,问他道:“那个幕后人要来了吗?”
褚然抬眼看向大门的位置,那边暂时还是安静的,他答道:“应该快了。”
轻型短程弹从军区发射,炸掉了困住他的巷子,他又在褚家露了面,基本宣告换任失败。
褚尚茵不可能不来。
……他不太想在褚家本宅与褚尚茵碰面。
他继任之前,褚尚茵还是住在本宅的,尽管两人很少见面,但他每日清晨醒来心里都知道,他表兄就在另一端,也许还未起,也许在洗漱。
这里是他们分离后仅有的净土。
但今天也要染上血光了。
褚然沉默地继续走着,他脚下每一块石砖,幼年时期的表兄弟都走过。
褚尚茵在前头边吃瓜果边吐籽,他在后面说不可以这样,长辈看到了要训他们礼仪不端。
褚尚茵转身把籽吐到他脑门上,说他小古板。
他一摸头发里的籽儿,想起头发是刚洗的就嚎啕大哭,褚尚茵哄不住他,最后被长辈用戒尺打了二十下掌心。
那几日褚尚茵看到他都绕着走。
但小孩不记事,每每看到他转身就要追上去喊他表兄。
表兄……
你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