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往回驶时,陈阿公从船舱深处摸出个铁皮罐头,里面装着风干的龙头鱼干:“尝尝?配着您那洋酒肯定不赖。”海风卷着鱼干的咸香钻进鼻腔,我咬下一口,酥脆的肌理间竟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远处的海岸线已隐约可见,渔村的烟囱正升起袅袅炊烟,而我们的木船正载着满舱晨光与鲜鱼,缓缓驶入这片被潮水与晨光浸润的日常。
陈阿公忽然指着左前方的礁群:“瞧那儿,退潮时能捡到海螺。等下午涨潮了,咱再去竹屿岛背阴处下蟹笼,那儿的青蟹钳子里全是黄...”他的声音被海风扯得细碎,却像枚银针,轻轻将这片海的纹路,缝进了我袖口还沾着鱼腥味的高级定制西装里。
晨光漫过防波堤时,我把信封塞进陈阿公粗糙的掌心,他慌忙推拒的手蹭过我袖口的袖扣,金属搭扣在晨露里凉得发颤。“说啥辛苦,”他低头盯着信封上凸起的烫金印花,喉结滚动着,像吞进了颗带壳的蛤蜊,“您这...比去年那拨拍纪录片的文化人实在多咯。”
渔船的马达声惊起群鸥,我踩着晃荡的跳板走向码头,身后突然传来塑料袋窸窣声。回头时,见陈阿公正往我挎包里塞油纸包着的鱼干,皱纹深凹的眼角藏着抹狡黠:“自家晒的龙头鱼,蒸蛋鲜得很。”海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裤脚,露出脚踝上褪色的刺青——隐约是条跃出水面的黄鱼。
车子发动时,后视镜里的老船工还站在码头上,信封被捏成皱巴巴的团,另一只手却挥得像支即将靠岸的船桨。远处的乐清湾在晨雾中舒展成蓝缎,我摸了摸挎包里的油纸包,鱼干的咸香混着信封里没来得及推拒的两千块钞票气息,突然明白有些相遇就像潮汐,退去时看似无痕,却在心底悄悄埋下了枚珍珠般的沙粒。
“陈阿公,下次我再来。”摇下窗的瞬间,这句话被海风扯成碎片,却见老人突然转身走向渔船,背影在朝阳里缩成枚标点符号——或许是个破折号,等着下一次潮涨时,把未完的故事续进波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