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霆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撕裂暗沉的天幕,将他紧绷的侧脸照得青白。安若伊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固执,喉间泛起苦涩。殿外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雨帘重重坠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安若伊向前一步,裙摆扫过溅在青砖上的水花,“他们在泥浆里挣扎,在病痛中煎熬,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拯救!”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染满药渍的裙角。
燕景霆突然转身,鎏金烛台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够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以为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改变什么?他们不过是些纸片人罢了!灾区乱作一团,你去了不过是白白送命!”他的袖袍扫过案几,震得陶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惊雷炸响的瞬间,安若伊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她望着燕景霆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曾满含柔情的眼眸此刻却淬着冰霜,熟悉的面容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又陌生。殿外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水珠砸落,混着她剧烈的心跳,在耳畔炸开轰鸣。
“若伊……”燕景霆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喉间的话语瞬间哽住。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冰冷,他慌忙伸手想要触碰她颤抖的肩膀,却被安若伊狠狠甩开。她转身时,发间的步摇擦过他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别碰我。”安若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疏离。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头堆放的陶罐,发酵的酸涩气息混着雨水在殿内弥漫。不等燕景霆再开口,她已转身冲进雨幕,素色裙摆被狂风掀起,很快消失在朱红的廊柱尽头。
空荡荡的殿内,铜锁扣合的余音还在回荡。燕景霆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指节微微发颤。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细密的雨丝织成朦胧的网,将他困在这昏暗的启祥宫里,连同那句未出口的道歉,一起淹没在滂沱雨声中。
望着安若伊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燕景霆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追了过去,玄色衣袍已被雨水浸透大半。就在他的靴尖即将踏出殿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陛下!”
赵瑾举着油纸伞狂奔而来,官袍下摆沾满泥浆,额头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怀中的牛皮卷轴还在往下滴水:“八百里加急奏报!池州瘟疫失控,流民已聚集十万之众,正向金陵方向……”
燕景霆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安若伊发间步摇划过的刺痛。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浅红的血痕,又望向雨帘深处早已不见踪影的人影,喉结重重滚动。最终,他攥紧了沾满雨水的袖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案头散落的竹简卷得哗哗作响:“回宫!”
雨越下越急,安若伊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房,素色裙摆沾满泥泞。她倚着冰凉的宫墙大口喘气,耳边回响着燕景霆冰冷的话语。铜镜中,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却愈发坚定——窗外的雨幕中,灾民们绝望的哭喊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直击她的心脏。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他们也有妻儿老小……”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呢喃,颤抖的手缓缓抚上心口。医学院的誓言、白大褂上的药渍、实习时抢救病患的日日夜夜,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烛火在风里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株在暴雨中倔强挺立的野草。
更漏声滴答作响,安若伊凝视着案头排列整齐的陶罐,指尖拂过粗糙的陶壁。当更夫第五次敲响梆子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写好的书信上,墨迹未干:“景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医者仁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万千生命消逝。待瘟疫平定,我自会平安归来。”信纸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皱,字里行间晕开点点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