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脸颊时,才惊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帐篷外传来流民熬药的香气,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药草味,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人间所有的权谋争斗,都抵不过眼前人安睡时的一声梦呓。她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是这冰冷朝堂中最温暖的光,是他愿用一生守护的珍宝。
暮色悄然漫过帐篷帘栊时,曹知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碎石地上拖沓出疲惫的声响。他官服下摆还沾着泥浆,发冠歪斜地悬在灰白鬓角,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躬身踏入帐内:“陛下,流民都暂时安顿好了,您还是移步府衙休息吧,这里……”
话音戛然而止。燕景霆原本半跪的身影霍然起身,鎏金护甲在暮色中划出冷光,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步便跨出帐篷,燕景霆压低声音对曹知府说:“别扰了惠妃歇息!”
曹知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帐篷内安若伊沉睡的面容被烛火镀上柔光,染血的指尖仍无意识地攥腰间的药罐。他的喉头突然发紧,想起这几日里,这位娘娘没日没夜的亲自熬药,想起她为流民治病时染满污垢的裙摆。泪水猝不及防撞上眼眶,他慌忙低头掩饰,声音却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陛下万福,有惠妃娘娘这样的人陪在身边,我国必长盛不衰……”
燕景霆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安若伊恬静的睡颜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他的眼神突然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猛地转身看向曹知府:“曹知府,你可知襄阳城情况如何?\"
曹知府闻言浑身剧烈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封褶皱不堪的信件。那封信不知被他攥了多久,边角已然发毛,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
“五日前臣收到了襄阳城的求救信……”曹知府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般沙哑发颤,展开信纸的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痉挛,仿佛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信上“需要救援”四个大字被墨汁反复涂抹,深深浸透纸张,力透纸背,每个笔画都扭曲得不成形状,显然是书写者在极度绝望下近乎疯狂的呐喊。
燕景霆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声响。“五日,五日啊……”他突然狠狠握紧腰间佩剑,鎏金剑柄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那襄阳百姓,此刻不知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一阵狂风骤然席卷而来,将他玄色披风掀起,猎猎作响的布料宛如一团翻涌的乌云,裹挟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景霆,你刚才说什么?襄阳的百姓怎么了?”带着沙哑与急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燕景霆猛然转身,只见安若伊不知何时已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惶,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
燕景霆看着安若伊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心疼得像被利爪撕扯。他慌忙坐在床边,双臂稳稳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声音里满是哄慰:“没事的,若伊,襄阳的情况没有那么糟,你先好好休息,我这就派人去襄阳城看看情况。”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安若伊却突然扣住他手腕,那双往日温柔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直直盯着他眼底的躲闪:“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她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刀,将帝王精心编织的谎言剖得支离破碎。
燕景霆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营帐外呼啸的风卷着沙砾拍打布帘,将沉默撕扯得愈发漫长。良久,他艰涩开口:“确实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药茧,“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襄阳。”鎏金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微微发颤的尾音。
安若伊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染着药汁的指尖突然收紧,在他腕间掐出月牙形的红痕:“要是你敢骗我,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这话像浸了毒的银针,刺得燕景霆瞳孔猛地收缩。他立刻扬声唤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岳统领!速带三百精兵,快马加鞭赶往襄阳城!务必探清城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