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笑道:“家父曾在镇远军任职,在下幼时学过几日骑射。三位大哥看这箭囊...”
秦朗指向马汉腰间的牛皮囊,“可是太和年间凉州军的制式?”
张龙大笑拍膝:“果然是行家!咱哥仨都在凉州军混过,五年前裁军才卸甲归乡。”
张龙撸起左袖,小臂上三道刀疤如蜈蚣蛰伏:“这是中成四年,在黑山跟北魏人抢水草时留的。”
赵虎则掀开裤腿,膝盖内侧碗口大的疤痕泛着青白:“太昌三年,跟着刘帅征江潞,被滚石砸的。”
唯有马汉沉默着解开箭囊,倒出三枚三棱破甲箭簇:“去年在凉州军,大帅说要裁撤老弱,我等三人便凑了些银钱,干起这赶车的营生。”箭簇落地时叮当作响,惊起树下蛰伏的草虫。
秦朗望着三枚刻着“凉州”暗纹的箭簇,忽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唐代兵器——棱角分明的破甲棱,与记忆中金属的冷光重叠。他捡起一枚箭簇,指尖抚过刻在簇尾的编号“丙字柒号”:“三位既是从征多年,为何不去投个州县兵曹?”
赵虎啐掉嘴角的草茎:“这年头,刺史府的门房都要收三贯茶钱。咱哥仨没读过书,除了耍刀弄枪,也就赶车的本事。”
树荫在地面游移,蝉鸣声突然拔高又低落。
秦朗将箭簇放回马汉掌心,忽然笑道:“三位若不嫌弃,回到京城后,可愿随在下办些差事?”
张龙挑眉:“公子要养门客?”
秦朗摇头:“非是门客,而是...旧日行伍里的兄弟。”
马汉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尘土:“日头偏西了,该赶路了。”他走向马车时,箭囊在腰间晃出熟悉的节奏,让秦朗想起前世战友归营时的步伐。
三人走向各自的马车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中,武夫子忽然凑过来:“秦小子,你刚跟那仨车夫聊啥呢,他们身上是有杀过人的血气,你小子弱不禁风的离他们远点。”
秦朗望着张龙甩动的赶车鞭,鞭梢红缨扫过地面,惊起几只蚂蚱:\"血气?或许,是未冷的军魂吧。\"
车队重新上路时,老槐树的影子被抛在身后。
秦朗坐在车辕上,听着车轮与车轴摩擦的吱呀声,忽然想起马汉倒出的箭簇——丙字柒号,那是凉州军某队第七名士兵的配箭。
暮色渐起时,车队在驿站打尖。秦朗独自坐在廊下,借着火折子微光,翻开从马汉箭囊里\"无意\"捡到的半张残纸。上面用炭笔绘着地形图,某处山谷画着三道交叉的刀痕,旁边注着\"北魏伏兵处\"——正是张龙说的黑山之战地点。
纸页边缘,有行极淡的小字:“王二哥若见此图,望告知家中老母,犬子虎子已能开三石弓。”
墨迹已有些晕染,却让秦朗心口发紧。他忽然明白,为何这三个名字会让他心惊——不是因为开封府的校尉,而是因为,在凉州军的某支小队里,曾有四个兄弟,老大王朝,老二张龙,老三赵虎,老四马汉。
而那张残纸上的“王二哥”,应该就是那个没有出现的王朝。
秦朗捏着残纸,望向星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声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大陈的热风里,不仅有他这个穿越者,或许还藏着更多未冷的故事,等着被车轮碾碎的尘埃,重新扬起在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