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久,刺耳的哨声如利刃般刺破梦境。晨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照亮了屋内东倒西歪的身影。众人挣扎着起身,钢盔歪斜地扣在头上,军服皱得如同咸菜干,脸上还残留着泥渍与干涸的血迹。若元首此刻亲临,眼前这群狼狈不堪的士兵,怕是会被当作逃兵或是病号处置。
唤醒他们的军官站在门口,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开始下达指令,可威尔斯还未完全从混沌中清醒,那些话语如同飘散的烟雾,在耳边掠过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不远处的木屋被临时改造成淋浴室,门外早已排起长龙。寒风裹挟着细雨从门缝钻进来,浇灭了众人想要清洁的念头。有人递来用汽油桶改制的水壶,滚烫的热水蒸腾着白雾,可大家连抬手洗脸的力气都没有。曾经他们会为制服上的一点污渍焦虑半天,如今却只盼着能多睡片刻 —— 那些对仪容的苛求,早被战火烧成了灰烬。
开饭的号角响起,士兵们如同饿狼般涌向厨房。寒风从河对岸呼啸而来,裹挟着潮湿的冷气钻进衣领。两名炊事兵用大汤勺将热气腾腾的菜汤舀进变形的饭盒,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威尔斯本渴望能喝上一口咖啡,却只能故作镇定地点头,可内心早已欢呼雀跃 —— 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休假通行证,虽然只有短短十天,但又足以让他忘记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想到即将见到柏林的街道,想到艾丽卡温暖的笑容,威尔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他匆匆给汉斯留下便条,歉意化作潦草的字迹。换上洗净熨烫的军装,擦亮的皮靴踏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甚至朝着路边的俄国战俘点头致意,仿佛战争从未在这片土地上肆虐。
市集的喧嚣、咖啡馆的香气、恋人的呢喃,这些曾让他向往的日常,此刻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真实。他开始怀念战场上那种极致的紧张 —— 子弹擦过时的心跳、绝境中迸发的求生欲,还有在硝烟里对爱情的无限憧憬。但这份念头刚一冒头,便会被无尽的恐惧淹没。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在战火中挣扎求生的日子,那些对和平的渴望如同利爪剜心的时刻,永远不该被任何人向往。和平的珍贵,恰恰在于它让人们不必再经历战争的炼狱,不必在生与死的边缘,才能懂得生命的重量。
火车站蜷缩在未知街道尽头,像被战争遗忘的弃子。这里没有规整的站台,铁轨赤裸裸地横在街道两侧,三条锈迹斑斑的钢铁轨道穿过荒草丛生的空地。地上厚厚的积雪如柔软的绒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只留下一片死寂。未被雪覆盖的地面泛着黑沉沉的冷光,仿佛是大地溃烂的伤口。
站场内零星散落着几节破旧的客车车厢,铁皮上布满弹痕和锈迹,如同垂暮老人身上的伤疤。空盒子随意丢弃在铁轨旁,被积雪半掩着。办公楼旁,堆放着整齐的木箱,箱面上醒目的 “wh” 字样在寒风中微微褪色。大楼内,四五个俄国铁路工人呆坐在通红的火炉边,他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仿佛早已被这单调而压抑的环境抽走了灵魂,连炉火跳动的光影都无法在他们脸上激起一丝波澜。站内没有任何指示牌,唯一一台蒸汽机车头停在铁轨上,车身布满油污和裂痕,烟囱冒着稀疏的黑烟,像是一位苟延残喘的老者,随时都可能倒下。
尽管口袋里的休假证明还带着体温,可当威尔斯望向空旷的四周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孤独感突然袭来。他裹紧大衣,本能地走进车站大楼。俄国工人们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炉火发呆,那散漫的神态比后世被网暴的机关官僚还要懈怠。威尔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 他知道,在这冰冷的氛围里,任何沟通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