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草汁液干涸后在陆昭雪破烂的衣襟上结成硬痂,像一片片墨绿色的鳞甲,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肤,带来细微却顽固的刺痛。她跟在陈百草身后,每一步都踏在隐云谷旧道湿滑黏腻的苔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着万年腐败落叶的沤臭、某种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腻花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让她颈后汗毛倒竖的、极其熟悉的血腥气。正是这股曾在生死崖底骷髅巢穴弥漫的血腥味!
前方蜿蜒的旧道被扭曲虬结的巨大藤蔓遮蔽得只剩一条缝隙,仿佛一头上古巨兽腐烂后裂开的、淌着脓血的喉管。那些藤蔓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泽,如同风干的淤血,粗壮得如同巨蟒,表面布满了如同活物般不断搏动、起伏的凸起脉纹——正是昨夜吞噬了幽冥殿爪牙的血藤!每一次沉闷的脉动,都发出一声低沉如鼓点的“咚”声,与她脖颈深处那道名为“九幽”的古老血篆产生着某种邪恶的共鸣。每一次共振,都像有一把小锤子在她心口重重敲击,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悸痛和灵魂深处的颤栗。
“爷爷……”陆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颤抖,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腰带上挂着的一个小药囊,指尖隔着粗布,能摸到里面几颗用噬血藤晒干后磨成的坚硬颗粒——昨夜那场血战的残骸。她翡翠色的瞳孔极力想要穿透前方厚重如幕的黑暗,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陈百草的脚步停顿在一处布满了湿滑青苔的巨大岩壁前。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那根从不离身、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的毒烟杆猛地向前一戳!
“嗤啦——!”
烟杆尖锐的金属头轻易撕裂了厚实的苔藓伪装,露出下方岩壁上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旧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暗红色符咒!那符咒的线条扭曲诡异,宛如无数凝固的挣扎人影,边缘渗出一层油腻腻的暗光。
就在符咒显露的瞬间——
“嘀嗒……嘀嗒……”
粘稠得如同融化沥青的暗红色血珠,毫无征兆地从那些符咒的线条缝隙中疯狂渗出!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滴一滴,争先恐后地滚落,却在离开岩壁的刹那,骤然在半空中剧烈扭曲、膨胀!
不过眨眼之间,那数十滴血珠竟已膨胀成拳头大小、五官狰狞扭曲的血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窝流淌着浓稠的黑血,惨白的下颌骨疯狂地上下开合,发出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婴孩同时在绝望啼哭的啸叫!
“啊啊啊——!”
那声音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陆昭雪的耳膜,直刺灵魂深处!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股阴冷至极的邪秽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腐骨草根!三寸处!快!” 陈百草的厉喝如同惊雷撕裂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音浪!他枯瘦的身影猛地横移一步,挡在陆昭雪身前,毒烟杆闪电般点出,尖端精准地刺穿了一个扑咬而来的血骷髅!那骷髅发出一声濒死的尖嚎,瞬间爆成一团腥臭的血雾!
陆昭雪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但爷爷那声不容置疑的暴喝,如同在她冰封的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滚烫的热流!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本能,她右手闪电般探入另一个贴身药囊,看也不看,猛地抽出一截干枯扭曲、散发着强烈腐朽气息的黑色草根,正是昨夜用来腐蚀幽冥殿爪牙的腐骨草!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截尖端最为尖锐的草根,朝着前方距离最近、正张开血盆大口扑来的一个血骷髅眉心甩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腐骨草根如同淬毒的标枪,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血骷髅的眉心!那骷髅的动作瞬间定格,旋即发出更加凄厉、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尖啸!草根蕴含的剧毒汁液瞬间在它颅内爆开!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冰水!刺耳至极的腐蚀声伴随着滚滚浓烟骤然响起!那被贯穿的骷髅头剧烈震颤,暗红色的表皮如同被强酸泼洒,迅速发黑、溶解、冒出恶臭的气泡,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爆裂!
几滴飞溅而出的、混合了腐骨草毒液的暗红污血,恰好溅射在附近一条正在疯狂蠕动的巨大血藤之上!
“嗷——!!!”
那粗壮如巨蟒的血藤仿佛被滚烫的岩浆浇中,猛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宛如活物般的痛苦嘶嚎!被污血溅射的部位瞬间冒出浓烈的白烟,坚韧无比的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开裂!最终,“咔嚓”一声脆响,那一段藤条竟被硬生生腐蚀断裂!
断裂的伤口处,如同被打破的脓包,猛地喷溅出大股浓稠腥臭、如同墨汁般漆黑的污血!
那些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污血如同暴雨般洒落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污血落地后并未渗入土中,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汇聚、变形、凝固!眨眼之间,竟在地面上凝结出无数密密麻麻、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极其清晰精致的蟠龙纹路——正是幽冥殿的狰狞图腾!
“咳咳咳……呕……!”
就在这污血喷溅、邪纹显现的瞬间,挡在前方的陈百草猛地弓下了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他那布满褶皱的老脸瞬间涨成一种病态的紫红,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死死捂住嘴巴,指缝间却无法抑制地溢出大股粘稠的、带着奇异金色光泽的血液!
“爷爷!”陆昭雪瞳孔骤缩,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而那几滴滚烫的金色血珠,滴落在下方同样被漆黑污血浸染的地面上!
“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金血落处,污秽的黑血如同遇到烈焰的冰雪,瞬间被净化、驱散!地面之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迅速地生长出几朵纯净无瑕、散发着柔和圣洁光晕的白玉莲花!每一瓣都晶莹剔透,流转着微弱的金色纹路!
然而,这股神圣的净化之力仿佛激怒了这片被诅咒的大地!旁边那条被腐骨草腐蚀断裂的血藤断口处,无数条更加细密、如同血管经络般的猩红根须猛地探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扎向那几朵新生的白莲!
“嗤嗤嗤——噗噗噗!”
圣洁的白莲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发黑、枯萎,如同被泼洒了浓酸!转眼就被那些贪婪的猩红根须彻底包裹、溶解,化作一滩滩冒着恶臭气泡的、如同沼泽淤泥般的粘稠毒浆!
“呃……”陈百草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陆昭雪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就在她靠近、目光下意识扫过爷爷因剧烈咳嗽而佝偻着的后颈时,她翡翠色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透过陈百草那件洗得发白、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破旧麻布衫衣领缝隙,她清晰地看到——在那苍老枯槁的皮肤之下,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盘踞着数百道散发着黯淡金光的封印符咒!此刻,这些原本稳固强大的符咒,正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活蛇,疯狂地扭曲、震颤、游走!每一条符咒的金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黯淡、溃散一分!
而随着这些符咒力量的消散,陈百草鬓角那些昨夜在生死崖顶还如同浸透了浓墨的乌黑发丝,正以诡异的速度重新染上灰白!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爷爷眼角那道昨夜还只是隐隐渗血的新鲜剑痕,此刻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不断地渗出细密刺目的金色血珠!那血珠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如同熔化的金液烙印!
“爷爷!你的伤……还有这些符……”陆昭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攥住陈百草冰冷颤抖的手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这些符咒溃散的速度,比昨夜快了何止十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抽取着爷爷最后的生命根基!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底那最深的恐惧,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彻底苏醒!
“呜——!!!”
如同地狱深处刮出的腥风,浓稠得如同实质墨汁的漆黑瘴气,猛地从脚下无数道崩裂的地缝中冲天而起!刹那间,天昏地暗,视线被彻底剥夺!刺鼻的、如同千万具腐肉同时发酵的浓烈酸臭气息,狂暴地灌入陆昭雪的鼻腔,熏得她眼泪直流,胃里翻江倒海!
“雪丫头!退!”陈百草惊骇欲绝的嘶吼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瘴气呼啸中显得无比微弱!
脚下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疯狂碎裂、塌陷!一股恐怖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陆昭雪!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随着无数崩裂的巨石和泥土,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叮铃……叮铃……”束在她枯黄发辫上的那枚小小的、陈百草用废铁片给她磨成的银铃,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发出绝望而急促的呜咽。
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风声和铃声之中,一个更加刺耳、令人头皮彻底炸开的声响如同跗骨之蛆般清晰传来——那是无数森白坚硬、带着黏腻湿滑泥土的骨头,强行破开土层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喀啦…咔咔…”的刮擦声!
“血槐噬心阵!!!幽冥殿的杂种——!”陈百草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穿透了层层土石崩落的巨响!他那枯槁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强行在下坠的碎石流中稳住身形,双手在胸前划出一道道残影,瞬间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玄奥的法印!
嗡——!
一朵足有磨盘大小、纯净剔透、流转着琉璃光华的巨大莲花虚影,猛地在他心口的位置骤然绽放!正是生死崖上昙花一现的净世莲虚影!莲瓣层层叠叠,散发出磅礴浩瀚的净化之力,试图驱散这吞噬一切的黑暗!
然而,就在净世莲虚影出现的刹那,异变再生!
下方黑暗中,无数条原本只是疯狂蠕动缠绕的血藤,如同被注入了最邪恶的诅咒,尖端猛地扭曲、硬化、变形成一根根闪烁着惨白骨质光泽、顶端带着狰狞倒钩的骨刺!如同毒蝎扬起的致命尾针,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朝着陈百草和急速下坠的陆昭雪狠狠攒刺而来!
“吼——!”
陈百草目眦欲裂!心口那朵巨大的净世莲虚影猛地一震,一半的莲瓣瞬间碎裂、崩解!每一片碎裂的莲瓣碎片都在空中化作一根根金光璀璨、蕴含着恐怖净化之力的细针,如同暴雨般朝着下方激射而出的白骨倒钩刺拦截而去!
而另一半崩碎的莲瓣碎片,则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洪流,并非射向敌人,而是猛地倒卷而回,如同决堤的金色星河,半数以上竟然狠狠没入了陆昭雪眉心的位置!
“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点燃的极致灼痛,瞬间在陆昭雪的眉心炸开!这痛苦是如此猛烈,几乎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然而,就在这剧痛的巅峰,一股冰冷而浩瀚的力量强行灌注进她的识海!
眼前骤然一片刺目的金光!在那金光掠过视野的瞬间,她仿佛变成了穿透浓雾的鹰隼,目光穿透了层层弥漫的漆黑瘴气、穿透了密密麻麻攒刺而来的白骨倒钩,清晰地看到了下方景象——
在这崩塌断崖的最深处,无数粗壮如同虬龙般的血红色槐树根系盘根错节,如同巨大的牢笼!而在那每一根盘绕的巨大根系缝隙中,竟然都死死地纠缠、镶嵌着一具具早已腐烂不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体!数百具!上千具!他们扭曲着,姿态痛苦绝望,如同一场被永恒凝固的死亡盛宴!更加恐怖的是——每一具尸体的天灵盖上,都深深钉入了一根布满暗红血锈、刻满诡异符文的囚龙钉!正是昨夜洞穿陈百草肩膀的那种凶器!正是束缚白骨巨掌的邪物!
“嘿嘿嘿嘿……好孙女……看看你爷爷真正的丹田吧……”一个如同两块生锈铁皮摩擦、带着腐烂气息的嘶哑嗓音,如同毒蛇般钻入陆昭雪的脑海!
她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下方一块凸出的巨大断岩上,那个戴着赤铜鬼王面具的身影赫然屹立!正是昨夜在生死崖几乎被七绝毒域熔掉半身的赤面鬼使!他半边身体覆盖着还在蠕动的恶心肉芽,露出的那只独眼——原本属于人类的眼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红光的、刻满了细小符文的机械义眼!
此刻,那只机械义眼正死死地盯着坠落的陆昭雪,闪烁着极度恶毒和疯狂的光芒!
“不好!”上方传来陈百草惊骇欲绝的怒吼!
然而,迟了!
“嘭!!!”
赤面鬼使那只恐怖的机械义眼,猛地如同承受不住压力的灯泡般爆裂开来!碎裂的金属零件混合着暗绿色的粘稠体液四散飞溅!十二道缠绕着浓稠腥臭血浆、散发着冲天怨气的乌黑光芒,从那爆裂的眼眶中如同地狱释放的毒箭,骤然射出!正是十二枚刻满了诅咒符文的囚龙钉!
钉尾拖着长长的、由幽冥之力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这些锁链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更与下方那庞大的血槐根系产生了邪恶的共鸣,共同震荡出一曲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镇魂曲!
十二枚囚龙钉的目标,赫然是陆昭雪的四肢百骸和眉心要害!这邪恶的镇魂曲仿佛蕴含着某种操控人心的魔力,陆昭雪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虚空中以一种完全陌生、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玄奥韵律的轨迹疯狂地勾勒!
“铮——!”
一声清越如同龙吟的金铁交鸣之音从她体内迸发!那些原本烙印在她双臂之上、属于青铜棺椁的蝌蚪状符文——《镇魔录》经文残篇,此刻如同活过来的金色小蛇,瞬间脱离了皮肤的限制,狂涌而出!
它们在陆昭雪身前急速汇聚、凝结、变形!金色的蝌蚪文与陆昭雪指尖不受控制溢出的、蕴含着九幽力量的灼热金红血液完美交融!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