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血符封喉(1 / 2)

北海的夜风,像浸透了尸油的鞭子,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腐尸蛊腥甜气息,狠狠抽打在偷渡船破烂的船舷上。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惨白的月光下,谢青符斜倚着吱呀作响的主桅杆,脖颈间那道由他自己血墨绘就的诡异符咒,正随着他每一次艰难微弱的呼吸,忽明忽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喘息,喷出的不再是温热的气息,而是带着零星内脏碎末的血沫。这些血沫竟沾染了邪异的力量,在半空中扭曲、凝聚,化作丝丝缕缕幽暗的咒纹,与旁边陆昭雪紧握他手腕处不受控制浮现、流转的冰蓝色霜纹,产生着令人心悸的共鸣震颤。

少年符师的脸白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唯有嘴角那抹不断溢出的暗红格外刺眼。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半张被彻底浸透成暗红色的符纸——那是他最后保命的半张传送符。符纸边缘被某种力量撕裂、灼烧的焦痕蜿蜒曲折,竟诡异地与他敞开的衣襟下、锁骨处那道狰狞扭曲的旧雷击疤痕的纹路,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像一份无声的控诉,指向过去某个被刻意掩埋的瞬间。

“《血墨符术》最终章……”一个缥缈、微弱,几乎要被汹涌浪涛彻底撕碎的低语在陆昭雪耳边响起,是陈百草即将消散的残影,“以喉为符……贯通天地桥……或可破……”

残影的话语被一个巨浪砸在船帮上的轰鸣彻底打断。陆昭雪碎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谢青符脖颈间如同活物般游走的致命咒纹。彻骨的寒意在她指尖凝聚,瞬间凝成三根散发着森森白气的冰针,精准地抵在他随着微弱呼吸起伏的喉结要害处。她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恐惧和决绝:“用我的冰魄寒气封住你心脉!能冻住这些咒毒的侵蚀!还能撑到……”

“撑到那个藏头露尾的幽冥殿督使现出原形。”谢青符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他染血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突然扯开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襟,露出精瘦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就在心脏上方,一个暗沉污秽、仿佛还在缓缓蠕动的血色往生阵纹赫然在目!阵纹的中心如同贪婪的深渊,正疯狂吞噬着从陆昭雪指尖触碰处传来的、试图护住他心脉的冰魄寒气!“三年前……”他因虚弱而颤抖的指尖,异常缓慢地、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拂过陆昭雪纤细手腕上一道颜色浅淡却异常清晰的旧疤痕,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瞬间苍白的脸,“你替我引走那道要命的天雷时……”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混杂着痛楚和某种复杂情绪的笑,“可没现在这么多话。”

“他娘的!要谈情说爱换个时辰!”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船尾传来!铁十七那布满新旧伤痕的粗壮身躯如同礁石般钉在甲板边缘,唯一的右眼此刻迸射出凶戾的幽蓝光芒——那是他强行吞噬的星辰砂核心在灼烧!数条粗壮扭曲的噬灵毒藤如同狂舞的墨绿色巨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几个刚刚攀上船舷、由海水怨气凝成的半透明阴兵瞬间绞碎成飘散的黑雾!他完好的右手猛地一甩,一条藤蔓卷起甲板上残留的一株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腐尸花,如同投石般狠狠砸向不远处漂浮着幽冥殿战船残骸的海面!

轰!

腐尸花炸开的墨绿色汁液在海面上激起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涟漪的中心,竟诡异地凝聚成一个庞大、邪异的九幽令图腾虚影!图腾中央,一道幽深的光芒直射向深海!

“看到了吗?!那狗杂碎在吸食谢小子喉咙上那鬼符文的咒力!”铁十七指着那不断闪烁强化的图腾,独眼中的幽蓝光芒暴涨,“再让他吸下去,谢小子就要被抽干了!”

仿佛是对他怒吼的回应,那漂浮着无数焦黑船骸的海面中央,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沸腾般的水泡!哗啦——!一道裹在华丽紫袍中的身影破水而出,稳稳踏浪而立,脚下的海水如同沸腾的墨汁翻滚不休!

幽冥殿督使!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看不清具体五官,只有两道猩红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了桅杆下气息奄奄的谢青符。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掌心,托着一个不过巴掌大小、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冻结的邪异气息的古朴小鼎——往生蛊鼎!

蛊鼎嗡嗡震颤,表面雕刻的无数扭曲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出低沉诡异的呻吟。这呻吟声竟与谢青符脖颈间明灭的血符产生了强烈的、致命的共振!每一次蛊鼎的嗡鸣,谢青符喉间的血符就猛地一亮,他身体便是剧烈的抽搐,一口黑血不受控制地喷出,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桀桀桀……”督使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真是天赐良机!谢家天赋最强的符奴血脉……陆家百年难遇的药人冰魄之体……”他托着蛊鼎的手微微抬起,那小鼎散发出的不祥黑芒更盛,“炼成这一鼎双生魂……主上必定赐我无上荣宠……”

话音未落,一道比月光更冷、比暗夜更沉的幽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督使身后!夜无痕!他的身形仿佛融入了夜色本身,唯有手中那柄星图匕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般刺向督使的后心!刃尖那北斗七星纹身骤然暴涨,星光交织如网,要将督使连同那蛊鼎一同绞杀!

铛——!!!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金铁交鸣!匕首的锋刃精准地刺中了蛊鼎鼎身!然而,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反震之力猛地从鼎上爆发!夜无痕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狠狠震飞出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匕首刺中蛊鼎的刹那,鼎身上那些扭曲蠕动的符文骤然亮起,竟飞快地组合、勾勒出一幅清晰无比的少女肖像!那眉眼、那鼻梁、那清冷的神韵……赫然与不远处被突然弥漫起的诡异海雾冻结了侧颜的陆昭雪,一模一样!

“坎位封魂!锁!”云织月凄厉的喊声响起!她燃烧着最后几缕银焰的灰白长发如同有了生命,末端缠绕着一块布满龟裂的陈旧龟甲,带着她残存的所有卦力,如同流星般掷向那悬浮的邪异蛊鼎!

龟甲撞击在蛊鼎上,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银色卦光!光芒穿透鼎身的符文迷雾,清晰地映照出鼎内的景象——

那是一个狭小、扭曲、充满无尽怨毒的空间。空间中央,蜷缩着一个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小小身影。那身影穿着破旧但干净的布衣,眉眼间依稀可见谢青符幼时的轮廓——正是他八岁时被强行剥离的一缕残魂!此刻,无数如同血色蛆虫般的往生阵纹正疯狂地缠绕、啃噬着这道脆弱的魂魄!每一次啃噬,都让鼎外的谢青符浑身剧颤,七窍中溢出更多的黑血!

“不——!”陆昭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眼前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的理智!一直以来困扰她的迷雾瞬间被撕开!三年前陆家村祭坛,那道本该劈在她身上的恐怖天雷……原来不是意外!是他!是这个傻子用自己的身体和魂魄替她挡下了!

“原来三年前那场天雷……”陆昭雪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海水,左眼那颗小小的朱砂痣瞬间被冰霜覆盖,刺骨的寒霜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眨眼间爬满了她右边脸颊!极致的愤怒和彻骨的悲痛引爆了她刚刚领悟的冰魄之力!轰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蓝色旋涡在她脚下骤然张开,散发着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寒气!“是你……替我承了咒杀的反噬——!!!”

她的金瞳彻底化为一片没有任何情感的霜白!纤纤玉指并拢,体内奔涌的冰魄寒气瞬间在她指尖凝成一把三尺冰刃!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冰刃的锋锐尖端猛地刺向她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她要自毁丹田,引爆冰魄本源!她要拉着这个吸食谢青符魂魄的恶魔同归于尽!

“昭雪……停下!”谢青符瞳孔骤然收缩!就在冰刃即将刺入她心口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脖颈间那道明灭的血符猛地脱离了他的皮肤,化作一道粘稠的血色匹练,带着他残余的所有生命力,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悬浮的往生蛊鼎!同时,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扑,染血的齿关狠狠咬在陆昭雪的后颈皮肤上!

肌肤相触,血腥味弥漫。他含糊不清的低语如同滚烫的烙印,死死烙进她的灵魂:“现在……轮到你……承我的咒了……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股近乎燃烧灵魂的疯狂光芒!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自己喉间那道血符脱离后留下的、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之中!

嗤——!

滚烫的、带着浓烈生命本源气息的心头精血狂飙而出!

“乾坤逆……”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空中疯狂舞动,无视喉间涌泉般的鲜血,无视急速流逝的生命,竟要以这最后的精血,强行凌空重绘那半张保命的传送符!

“痴心妄想!”督使的狂笑震碎了海天!他猛地将手中往生蛊鼎高高抛起!嗡——!下方海面上漂浮的九艘巨大幽冥战船残骸,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轰然震动!断裂的龙骨、破碎的甲板、焦黑的船帆……所有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起,疯狂地向着空中的蛊鼎汇聚、重组!眨眼之间,一个高达数十丈、散发着无尽尸骸怨气的恐怖巨鼎,遮天蔽月般悬浮在众人头顶!

嗤嗤嗤——!

鼎口如同火山喷发,汹涌喷出浓稠如墨汁般的腐尸花粉!花粉在空中飞速凝聚、扭曲,化作三百个小小的、衣衫褴褛、哭喊着的阿蛮幻影!她们如同索命的幽魂,发出凄厉到穿透灵魂的哭喊,密密麻麻地扑向船尾的巫铃:

“姐姐……下来陪我……鼎里好冷啊姐姐……”

“姐姐……阿蛮好痛……来陪我……”

“阿蛮——!”巫铃如遭雷击,冰冷的瞳孔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撕裂!她右腕上的银铃锁链下意识地狂甩而出,化作一片银色的死亡风暴,将扑到面前的妹妹幻影绞得粉碎!然而,每一次绞杀,都如同亲手撕裂自己的心脏!极致的悲痛引发了体内本命蛊的剧烈反噬!噗!她右腕那圈冰裂般的霜纹蛊印猛地炸开!墨绿色的毒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正好溅在旁边铁十七挥舞的噬灵毒藤之上!

毒血与毒藤接触的刹那,如同滚油滴入冰水!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吞噬欲望顺着毒藤疯狂涌入铁十七的脑中!巫铃沾血的脸颊苍白如鬼,声音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尖利:“噬灵草!吞了那个鼎!只有它能吞掉这怨气本源!”

“正合老子胃口!”铁十七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啸!那只独眼完全被幽蓝的星辰砂光芒和墨绿的噬灵欲望占据!他不仅没有抗拒那股吞噬的意念,反而主动催发!新生出的几条最为粗壮的噬灵毒藤,前端猛地变得尖锐如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入他自己左边胸膛之上!

噗嗤!噗嗤!

鲜血飞溅!但他脸上只有疯狂的笑意!藤蔓尖端在他胸腔内疯狂搅动、缠绕!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竟硬生生地从自己胸膛里,拽出了一颗还在鲜活跳动的、包裹着幽蓝星辰砂光芒和墨绿噬灵藤蔓的心脏!

“老子的人头——!”他高举着那颗仍在搏动的心脏,如同捧着献给地狱的祭品,独眼死死盯着空中那遮天蔽日的怨气巨鼎,发出震碎狂涛的誓言:“喂野狗——也绝不喂你们幽冥殿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