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情道(1 / 2)

> 我是祁奥阳,青岚宗内门大弟子,师尊是修无情道已至大乘的剑尊格瑞。

> 他如九天霜雪,我是他座下唯一敢靠近的暖阳。

> 他教我剑法,指尖偶尔擦过我手腕,冷得像玄冰。

> 我偷偷在他闭关的寒玉洞外,种满炽烈的赤血棠。

> “师尊,无情道…真的不能动心吗?” 我望着他清绝侧颜,心跳如擂鼓。

> 他垂眸,霜雪剑出鞘半寸,寒光映亮他无波紫眸:“动心者,诛。”

> 后来,魔尊以全宗性命逼我现身。

> 我笑着饮下散功酒,走向魔窟。

> 却在入口,看见那道染血的霜白身影。

> 他霜雪剑指我咽喉,声音第一次染上尘烟:“孽徒,谁准你自作主张?”

> 最终,他亲手执剑,剜出我蕴含赤血棠灵脉的道骨。

> 血溅上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也溅上他冰冷剑锋。

> “以此骨,断你妄念,亦断我…道心最后一丝尘缘。”

> 多年后,我已成凡间医女,黑发如旧。

> 听闻青岚剑尊格瑞,于绝情崖巅引动九天神雷,身死道消。

> 证道石上,他以血为引刻下的,并非无情道箴言。

> 而是两个被雷霆灼烧得焦黑、却力透万古的字——

> **诛情**。

---

青岚山巅,终年积雪。凛冽的罡风卷着冰晶,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这里是青岚宗禁地,亦是剑尊格瑞闭关的寒玉洞所在。

我,祁奥阳,一身内门弟子素白道袍,黑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却固执地跪在洞外厚厚的积雪里。膝下刺骨的寒意早已麻木,但我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几颗用油纸小心包好的饴糖,山下小镇老字号“甜水斋”的新品,裹着细碎的坚果和玫瑰花瓣,甜香透过油纸幽幽散开。

师尊修无情道,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可我就是想让他尝尝,这红尘里最单纯的甜。

“师尊。” 我对着紧闭的、仿佛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洞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钻进那森冷的寂静里,“徒儿下山除妖,得了些凡间小食…不算珍奇,但…味道尚可。”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我习惯了。师尊格瑞,青岚宗至高无上的剑尊,修无情道三百载,心性早已淬炼得比这寒玉洞更冷更硬。他如九天之上亘古不化的霜雪,清绝孤高,不染尘埃。我是他座下唯一的内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敢顶着这刺骨罡风和足以冻毙凡人的寒气,一次次跪在他洞外的“暖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这次又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那扇沉重的冰玉门,终于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比外界更凛冽数倍的寒气汹涌而出,瞬间在我睫毛上凝出细小的冰晶。

一道霜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银色的长发未束,流水般披泻在身后,与这冰天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容颜清俊至极,却毫无血色,仿佛由最纯净的冰雪雕琢而成。一双深邃的紫眸,如同万载寒潭的冰心,平静无波地望过来,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他的目光,落在我冻得通红、仍固执捧着饴糖的手上。

“祁奥阳。”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毫无起伏,却比这山巅的罡风更冷,瞬间冻结了我心头那点微弱的希冀,“道心不净,耽于口腹,罚抄《清静经》百遍。”

心,像被那冰冷的语调狠狠攥了一把,骤然缩紧。冻得麻木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我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几颗精心挑选的饴糖,油纸上细碎的玫瑰花瓣图案,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是…师尊。” 喉咙有些发紧,我低声应下,默默将糖收回袖中。冰冷的糖纸贴着皮肤,那点微弱的暖意也彻底消散了。

他不再看我,转身,霜白色的广袖拂过冰冷的空气,洞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也将他清绝孤冷的身影彻底吞没。

洞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像一记闷锤砸在我心上。我慢慢站起身,膝盖早已僵硬,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向上蔓延。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风雪迷蒙了视线。师尊…您的心,真的比这万年玄冰更冷吗?

回到自己位于半山腰、稍有人气的弟子居所“听竹小筑”,我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去抄那枯燥的《清静经》。而是从床下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箱子里没有金银法宝,只有几样东西:一小包晒干的、依旧保留着炽烈红艳的赤血棠花瓣;几块造型可爱、裹着糖霜的动物形状点心(山下王婶偷偷塞给我的);还有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雪兔幼崽,正蜷缩在柔软的干草里睡得香甜,小肚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赤血棠,是我偷偷种在寒玉洞外一处背风石缝里的。这种凡花生命力极其顽强,花瓣红得像燃烧的血,与师尊那片冰雪世界格格不入。我知道他不喜,可每次闭关出来,看到那石缝里倔强探出的几点猩红,他冰冷的紫眸里,似乎总会掠过一丝极快、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的…波澜?所以我固执地每年去补种,哪怕被罡风吹得脸颊生疼,哪怕被巡山长老训斥“扰乱禁地清净”。

至于这些小动物…师尊厌恶一切“多余”的生机,认为会扰他道心。可每次我偷偷把受伤的小兽带回听竹小筑,用微末的灵力小心救治时,心底总会升起一种隐秘的温暖,仿佛在对抗着这山上无处不在的冰冷。这只小雪兔,是我前几日从鹰爪下救回来的。

“小东西,只有你陪着我了。” 我戳了戳雪兔软乎乎的耳朵,它不耐烦地动了动,继续酣睡。我笑了笑,拿起一块兔子形状的点心,小小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冲不散心底那点沉沉的涩意。红尘的甜暖,终究暖不了那九天之上的霜雪。

格瑞的教导,是真正的严苛到极致,亦冰冷到极致。

演武场上,剑气纵横。我手持宗门制式长剑,演练他传授的《冰魄剑诀》。剑招讲究心如止水,意随剑走,身若寒潭映月。可我终究不是他。一招“雪落无声”使到极致,需将全身灵力凝于一点,引动天地寒气。我心神稍一激荡,体内灵力瞬间失控,一股寒气倒卷而回,狠狠撞在经脉上!

“噗——”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开的红梅。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单膝跪地,剑尖拄地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

一道霜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格瑞垂眸看着我,紫眸里没有丝毫波澜,既无关切,亦无责备,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漠然。

“心浮气躁。” 冰冷的四个字,像冰锥砸下。

他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直接扣住了我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他的指尖,如同千年玄冰,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肉,直抵骨骼!那股精纯冰冷、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灵力粗暴地探入我紊乱的经脉,如同最冷酷的工匠,强行梳理、镇压、矫正。

“呃啊!” 剧烈的痛苦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冷,和他灵力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淬炼一切的意志。仿佛在他眼中,我并非活生生的弟子,而只是一柄需要打磨的剑胚。

剧痛中,我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如同紫色冰晶般的眼眸。如此之近,近得能看清他纤长银白的睫毛,和他眼底深处那片亘古不变的、冻结的荒原。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师尊…” 我喘息着,声音带着痛楚的沙哑,一个深埋心底、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盘旋的问题,终于在这剧痛和极近的凝视下,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无情道…真的…不能动心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这是禁忌!是师尊道途的逆鳞!

格瑞扣着我手腕的指尖,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冰封般的紫眸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裂纹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一声清越冷冽的剑鸣响彻演武场!

他腰间的佩剑——那柄名为“霜雪”的绝世神兵,骤然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如同实质的冰瀑倾泻而出,瞬间映亮了方圆十丈的飞雪,也映亮了他那张清绝得不似凡人的脸。寒气暴涨,比这山巅的罡风更刺骨百倍!

他凝视着我,声音比那出鞘的剑锋更冷,更锐,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动心者,诛。”

“诛”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万载玄冰轰然砸落,将我连同心跳一起冻结、碾碎。手腕上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他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镇压我伤势的灵力。霜雪剑无声归鞘,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杀气只是错觉。

他转身,霜白色的衣袂拂过冰冷的雪地,没有再看一眼跪在地上、嘴角染血、面如死灰的我。

演武场上,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我心口那一片被“诛”字彻底冰封的荒芜。赤血棠的炽热,饴糖的微甜,小雪兔的柔软…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暖”,都在这一刻被那柄名为“霜雪”的剑,连同他那句冰冷的宣判,彻底斩灭。

魔劫,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滔天魔气遮蔽了青岚山的朗朗晴空,无数狰狞的魔物如同黑色的潮水,从护山大阵的薄弱处疯狂涌入。喊杀声、法宝碰撞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撕裂了仙山的宁静。鲜血染红了素白的雪地,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昔日仙气缭绕的亭台楼阁在魔火中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

青岚宗,危在旦夕!

我挥剑斩碎一只扑来的低阶魔物,粘稠腥臭的魔血溅在脸上,温热得令人作呕。胸腔里充斥着愤怒、恐惧,还有一丝绝望。护山大阵摇摇欲坠,长老们各自为战,苦苦支撑。而我的师尊,剑尊格瑞,自魔劫伊始,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深入魔域寻找魔尊本体,有人说他被困在某个绝阵之中…流言四起,却无一丝确切消息。

就在护山大阵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的刹那,一道阴冷、沙哑,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青岚宗弟子的耳边:

“青岚宗的蝼蚁们,听着!”

一道高达百丈、由纯粹魔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魔影,出现在山门上空。魔影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冥月,俯瞰着下方如同炼狱的战场。那便是此次魔劫的源头——魔尊!

“交出祁奥阳!” 魔尊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本座只要她一人!否则,今日便是青岚宗道统断绝、鸡犬不留之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无数道目光,惊愕的、恐惧的、怀疑的、甚至…带着一丝隐秘希冀的,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皮肤!我握着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为什么是我?我不过是一个内门弟子!一个连师尊都嫌弃“道心不净”的弟子!

魔影那双幽绿的眼眸,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精准地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带着赤裸裸的玩味和志在必得的残忍。

“小丫头,本座耐心有限。” 魔尊的声音带着戏谑,“你师尊格瑞那点微末道行,此刻自身难保。用你一人,换全宗上下数千条性命,这买卖,不亏!”

自身难保…师尊…他…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骤然沉入无底寒渊。眼前闪过他霜雪般的侧颜,他冰冷的紫眸,他出鞘半寸的霜雪剑…还有那句“动心者,诛”。

原来如此。

原来魔尊的目标,一直是我。原来宗门的这场浩劫,竟是由我引来!那些因我而死的同门,那些燃烧的殿宇,那些绝望的哀嚎…都是我的罪孽!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决绝,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此刻竟成了最好的清醒剂。

“住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我跟你走!”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一步一步,走向山门的方向。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在染血的雪地上,踏在同门或惊愕或悲痛的眼神里,踏在我自己逐渐冷却的心上。

一个相熟的师妹哭着扑上来想拉住我:“师姐!不要!魔尊的话不可信!”

我轻轻推开她,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试图安抚的笑容:“听话。照顾好…听竹小筑里的小雪兔。” 那是属于祁奥阳最后的一点牵挂。

走到阵前,一个魔将狞笑着递过来一碗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气的酒液。

“散功酒,喝了它!免得路上麻烦!” 魔将的声音粗嘎难听。

散功酒…饮下此物,毕生修为付诸东流,从此沦为凡胎,任人宰割。

我看着那碗漆黑的液体,里面映出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曾经充满憧憬、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黑眸。也好。没了修为,没了道途,没了这身青岚宗的骨血,或许…就真的能断了一切妄念,也断了这身惹祸的根苗。

我接过酒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苦涩、带着一股腐蚀般的剧痛,瞬间从喉咙烧灼到四肢百骸!体内的灵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地逸散、消融!经脉寸寸枯竭,丹田如同被掏空,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呃…” 剧痛让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哈哈哈哈!好!够痛快!” 魔尊的大笑如同夜枭嘶鸣,“带走!”

两个面目狰狞的高阶魔物立刻上前,粗鲁地架住我虚软无力的胳膊,拖着我,走向那魔气森森、如同巨兽之口的魔窟入口。身后,是青岚宗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结束了。祁奥阳的生命,祁奥阳的痴念,祁奥阳的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我的脚即将踏入那片翻滚着无尽黑暗与痛苦的魔域入口时——

一道极致的白光,如同撕裂永夜的破晓之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森然剑意,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剑气如同飓风般席卷开来!那两个架着我的高阶魔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绞杀成漫天血雾!

我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上,散功后的身体脆弱不堪,喉头一甜,又呕出一大口鲜血。刺骨的寒意和剧痛让我蜷缩起来,意识模糊。

我挣扎着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