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重新覆盖了火星遗迹的巨大穹窿。
荆棘王座平台爆发出的、足以净化归零污染体的浩瀚秩序能量已然消退,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能量电离后的臭氧味,以及平台上依旧缓缓流淌、却黯淡了许多的翠金能量流。穹顶空间再次陷入昏暗,唯有队员们头盔探照灯的光柱在飞扬的赤色尘埃中晃动,照亮满地迅速碳化、崩解的污染体残骸灰烬。
劫后余生的死寂,比之前的战斗嘶鸣更加令人窒息。
队员们僵立在巨大的锥形基座旁,大口喘着粗气,防护服内的衬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那片瞬间被清空的死亡地带,看着平台中心那依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基座,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刚才那是什么?神罚?还是…更可怕东西苏醒的前兆?
“报告…伤亡情况…清点装备…” 沈冰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基座顶端那个重新归于沉寂的圆形凹槽上移开,扫视着幸存的队员。刚才那凭空凝聚光茧虚影的一幕和那穿透宇宙的冰冷意志,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
“报告!第一小队…损失两人!第三小队…三人重伤!弹药…告罄!” 小队长嘶哑的声音带着悲怆。
“医疗包!快!止血凝胶!快!” 急促的呼喊声在另一边响起。
“力场…力场消失了…” 技术兵看着手中彻底熄灭的能量读数仪,声音发颤。
沈冰的心沉了下去。短暂的喘息,代价惨重。更可怕的是,荆棘王座基座在强行发出那道贯穿天地的信号后,能量明显大幅衰减,失去了自主防御力场。而周围废墟的阴影深处…谁又能保证没有更多的污染体在蛰伏?
“基地!赤沙呼叫基地!收到请回答!” 沈冰再次尝试联系,通讯频道里只有一片刺耳的、被强能量干扰后的白噪音沙沙声。深空通讯阵列被陈锋体内的烙印强制启动,向未知深空发射坐标引发的能量余波,显然严重干扰了火星与地球之间的通讯。
联系中断了。他们成了被困在火星地狱深处的孤军。
“队长!我们…怎么办?” 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望向沈冰。
沈冰的目光再次扫过巨大的荆棘王座平台,扫过那个锥形基座,最后定格在平台边缘那些被净化后留下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灰烬区域。一个冰冷而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收集污染体残骸灰烬样本!尤其是核心未完全碳化的部分!动作要快!” 沈冰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技术组,尝试利用平台残留的秩序能量场,建立临时通讯节点!其他人,建立环形防御工事!利用废墟残骸!我们没有时间悲伤!只有活下去,把这里的情报带回去!”
命令如同强心针。幸存的队员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强忍着恶心,用特制容器小心地刮取地面上那些尚带余温的暗黑色灰烬,尤其是其中偶尔能找到的、指甲盖大小、如同烧焦黑曜石般的污染核心碎片。技术兵则拿着简陋的设备,小心翼翼地靠近平台边缘流淌的微弱翠金能量流,试图寻找能量共鸣点,搭建简陋的通讯增幅器。
沈冰则亲自走到平台边缘,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开表面的赤沙,露出平台合金上那深邃的螺旋凹槽纹路。她的指尖没有触碰能量流,而是感受着那微弱却精纯的秩序能量波动。这能量…与“秩序之子”光茧同源,却更加古老、浩瀚,也…更加冰冷。
荆棘王座…你到底是谁的王座?你在召唤谁?或者说…谁在召唤你?
星火基地。零号深层医疗区。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从最高频的尖啸降为低沉的嗡鸣,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恐惧丝毫未减。
陈锋所在的维生隔离舱内,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代表心跳的曲线微弱得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伴随着不规则的、濒死的颤动。各项生理指标如同雪崩般下滑。焦黑的碳化皮肤大片剥落,暴露出下面惨白碎裂的骨骼和失去活性的组织。左肩和右腿断口处的暗红归零能量薄膜,在经历了额骨烙印的强制能量爆发后,仿佛受到了刺激,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如同贪婪的毒藤,加速侵蚀着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
“生命维持系统超负荷运转!碳化组织崩解速度超过修复液极限!”
“神经抑制系统失效!目标意识…陷入不可逆深度沉寂…”
“归零污染指数…突破临界阈值!清除方案…无解!”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宣读着最后的死亡通知书。
医疗团队隔着高强度观察窗,看着舱内那具几乎不成人形的残骸,眼神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戒备。两次强制坐标发送,源头都指向这个濒死的战士。他体内到底被植入了什么?他…还是“陈锋”吗?
“代理总指挥火星小队失联!基地深空通讯阵列被强制占用!目标…再次成为不稳定源!建议…” 一名负责安全的白大褂看着手中平板上的报告,声音沉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最高级别的风险管控,甚至…人道终结。
“不行!” 一个冰冷但异常坚定的女声打断了他。
众人回头,只见苏琳(苏晴的妹妹,生物科技主管)不知何时来到了观察窗前。她穿着白大褂,脸色苍白,眼眶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维生舱内陈锋那焦黑碳化的额骨。
“他体内的秩序烙印…和火星遗迹爆发的能量…是同步的!” 苏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他的意志!是…那个烙印!是秩序核心在他体内留下的后门!他在被利用!就像…就像我姐姐用生命守护的那个孩子一样!” 提到姐姐,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冰冷,“终结他?那正是归零想看到的!也是那个冰冷的秩序想摆脱的累赘!我们要做的,是研究它!解析它!找到对抗它的方法!”
“可是苏主管!目标生命体征…”
“用‘龙脊’!” 苏琳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旁边一个被防尘罩覆盖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箱体,“用龙脊原型机的神经驳接单元!尝试绕过他崩溃的生理神经,直接捕捉他意识深处可能残留的…那个烙印的波动!哪怕只有一丝!我们必须知道火星上发生了什么!知道那个荆棘王座到底引来了什么!”
这个提议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龙脊系统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失控风险,而陈锋现在的状态,强行进行神经驳接,无异于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上浇油,极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医疗主管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苏琳那混杂着悲痛、愤怒和绝对坚定的眼神,又看向维生舱内那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准备龙脊神经驳接!权限…我批准了!所有部门,全力配合!准备最高级别生命维持预案!”
命令下达。冰冷的医疗区内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操作声。沉重的龙脊原型机控制台被推到维生舱旁,幽蓝的光芒映照着每个人凝重的脸。纤细的、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探针如同活物般从机械臂中伸出,在精密的操控下,缓缓刺向陈锋那焦黑碳化、布满了维生液管道的头颅,寻找着可能尚未完全碳化的神经束接入点…
火星轨道。冰冷死寂的虚空。
深潜者号庞大的黑色舰体,如同受伤的巨鲸,静静地悬浮在锈红色的星球背景之上。舰体上,之前被归零猎犬自爆冲击波撕裂的装甲创口处,闪烁着紧急修补后的焊接光芒。引擎喷口只亮着最低功率的幽蓝光晕,维持着基本的轨道姿态和维生系统。
舰桥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主屏幕上,火星奥林帕斯山西麓那片广袤的赤色高原被放大到极致。虽然遗迹深埋地下,但不久前那道贯穿岩层、短暂显现于火星天空的巨大翠金螺旋虚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舰员的视网膜上。
“遗迹深层能量读数…正在缓慢衰减…已降至信号爆发前的水平。”
“地表扫描…未发现大规模归零污染反应…但局部区域能量残留异常。”
“与赤沙小队…通讯依旧中断。干扰源…锁定为基地方向异常深空信号余波。”
军官们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代理总指挥沈冰失联,火星遗迹惊变,基地深空通讯阵列被陈锋体内的烙印再次强制启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失控局面。
“代理舰长!” 雷达监控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奥尔特云边缘!d-77扇区!检测到…超高强度空间曲率波动!正在…急速接近!”
“什么?!” 代理舰长猛地从指挥席上站起,目光死死锁定主屏幕边缘被迅速放大的区域!
只见代表奥尔特云外围、一片原本应该是冰冷死寂虚空的星图上,空间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粘稠水面,疯狂地扭曲、褶皱!一个巨大的、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暗蓝紫色光芒的空间涟漪,正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朝着火星方向…急速扩张而来!
那涟漪的规模之大,远超任何已知的曲率航行痕迹!其中心区域的扭曲程度,甚至让光线都发生了诡异的偏折,形成一个吞噬星光的黑暗视界!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让灵魂冻结的压迫感,即使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和深潜者号的厚重装甲,也瞬间笼罩了整个舰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