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这就是最真实的我(2 / 2)

恩情未还,前来探望,合情合理。他在心中再次默念这个理由,仿佛它能赋予他此刻站在这里的全部勇气和镇定。

他走到那间标识着特殊权限的病房门前。门并未完全关闭,虚掩着一条缝隙。里面透出柔和的光线。

陈砚秋正欲抬手敲门,动作却猛地僵在半空!

他的视线,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清晰地捕捉到了病房内的景象——

林晚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衬得那张脸在灯光下愈发显得苍白……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光泽。

她面前,架着几台平板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晰而冷硬的侧脸线条。她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却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姿态,在其中一台平板上快速滑动、点击。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正对着侍立床侧的助理方铭说着什么。声音不高,透过门缝传来,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陈砚秋的耳膜和心脏:

“……家属的情绪……引导得很好……舆论转向了……”

“……‘不能让恩人流血又出钱’……这个点……抓得很准……”

“……法务部……盯死……榨干……一分都不能少……”

“……后续康复……也要‘适时’报道……持续热度……”

“……那个‘脑震荡’……报告……要‘严谨’……”

她的语调平静,没有丝毫起伏,没有半分在新闻里被渲染得悲天悯人或虚弱不堪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在棋盘上落子般的精准和冷酷!

陈砚秋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他温润的脸上,血色褪尽,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听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在网络上、在民众口中被奉为“活菩萨”、“良心化身”、“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守护生命”的林晚!

此刻,就坐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用最冷静、最无情的语调,指点江山,操控着那场席卷全国的舆论风暴!

她精准地拨弄着家属的愤怒,将矛头引向肇事者,榨取其最后价值!

她冷酷地利用着每一个伤员康复的“好消息”,作为维持林氏热度的燃料!

她甚至……连自己那“脑震荡”的伤势,都是她手中一张精心设计的、用于博取更大同情和谈判筹码的牌?!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陈砚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狠狠地揉搓!刚才在飞机上,看到新闻时那种为她揪心的恐慌、那种不顾一切要赶来的冲动,此刻在眼前这幅冰冷而真实的画面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自作多情!

他脑海中一片轰鸣,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 * **“可怕……太可怕了!”**

> * **“她的心机……怎么能深沉到如此地步?!”**

> * **“短短几个小时!从车祸发生到现在,才多久?!她竟然能……能如此迅速地将一场人间惨剧,一场她自己都深陷其中的危机,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席卷全国、为林氏和她个人加冕‘良心’桂冠的史诗级营销?!”**

> * **“阴狠……又‘善良’?!”** 陈砚秋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她的“善良”是真实的吗?她救人时的愤怒是真实的吗?是的,他相信那一刻是真的!但这份真实的情感,在她那恐怖的大脑运转下,瞬间就被转化、被利用,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和最昂贵的筹码!她能在极致的愤怒中保持最冷酷的算计,在“生命至上”的悲悯姿态下,布下环环相扣的杀局!

> * **“她的大脑……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如此精密的局?把所有人,伤者、家属、媒体、民众……甚至那个醉鬼,都变成了她棋盘上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震撼、深刻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愚弄了的愤怒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陈砚秋淹没!他引以为傲的世家教养和沉稳心性,在林晚此刻展现出的、近乎非人的心智和掌控力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这声响,惊动了病房内的人。

林晚滑动屏幕的手指倏然停住。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精准地、不带一丝意外地,透过那道门缝,直直地锁定了门外那个僵立的身影——陈砚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的惊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预设陷阱的、玩味的审视。

四目相对。

门内,是掌控风暴中心、眼神冰冷深邃的林晚。

门外,是自以为带着“恩情”而来、却被眼前真相冲击得心神剧震、脸色惨白的陈砚秋。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柔和的灯光,此刻在陈砚秋眼中,也变得无比刺眼和冰冷。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理智。

恩情未还?

呵……多么苍白可笑的借口!

在这个女人布下的、用鲜血和赞誉编织的宏大棋局面前,他陈家的那份“人情债”,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她……显然早已算到了他的到来,算到了他此刻的震惊和……狼狈。

林晚看着陈砚秋那失魂落魄、如同被雷劈中的样子,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仿佛在无声地说:

> * **“看,陈公子,这才是真实的我。”**

> * **“你千里迢迢赶来想还的‘恩情’……”**

> * **“还拿得出手吗?”**

陈砚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恐怖、何等深不可测的对手。寿宴上的“枷锁”,车祸后的“光辉”,都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而精密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