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暮春。
汴京青峰赌坊的铜铃在暮春的风里晃出碎银般的响,池匡倚着赌坊门框,指尖转着枚西夏狼首骰子,听着场中孙广池第无数次拍桌叫嚷。
少年的蜀锦马褂绣着时兴的缠枝莲,腰间羊脂玉坠却歪歪斜斜磕着紫檀桌沿,活像他此刻气歪的嘴。
\"不算不算!\" 孙广池的骰子罐重重磕在池匡面前,\"你定是使了诈!哪有人能连掷十把都是顺子?\"
池匡挑眉,狼首骰子在掌心转出青芒。这骰子灌了铅,是他昨夜从城西当铺赢来的,边角还留着前任主人的刀刻暗纹。
\"孙公子若是输不起,\" 他拖长声音,看少年耳尖泛起薄红,\"不如出点学费,让在下教教你怎么扔骰子?\"
周围赌客哄笑起来。孙广池的脸涨得通红,忽然从腰间扯下鎏金骰子袋,哗啦啦倒出十二枚骰子。
\"敢不敢比 ' 满盘星 '?掷出满堂彩算你赢,若是散了 ——\"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这出老千的再不许踏进汴京城门!\"
池匡一时来了兴致,指尖顿在骰子上方。
\"好啊。\" 他笑了,露出犬齿,\"不过赌注得换 ——\" 他指了指孙广池的玉坠,\"你若输了就把这羊脂给我,赢了......\"
他扫过少年耳后未褪的胎毛,\"我给你做三个月打手。\"
孙广池咬咬牙,骰子罐猛地扣下。
十二枚骰子在罐中发出暴雨般的响,少年的睫毛剧烈颤动,像振翅的蝶。当罐底掀开时,满堂彩的红点在烛火下亮得晃眼,孙广池的欢呼卡在喉咙里。
最后一枚骰子竟立在罐沿,没有如自己预想般落下,满盘星少了一颗,把少年的脸别成了煮熟的螃蟹。原来是池匡用内力将那骰子托起,此刻仿佛黏在罐子上一般。
\"承让。\" 池匡拾走玉坠,指尖划过少年僵硬的手背,\"明日申时,别让我等太久。\"
孙广池气得发抖,拳头攥的发白,忽然抓住他的袖口:\"你叫什么名字?\"
池匡转身时,九环刀在身后发出细碎的响。\"池匡。\" 他顿了顿,看少年眼里亮起的光,\"记住了,别喊错。\"
此后月余,青峰赌坊的常客总能看见,西夏装束的池匡倚在廊下打盹等人,孙广池举着骰子罐追来找来对赌,每次赌完都能听到孙广池的“不算不算”。
\"池匡!\" 孙广池的声音穿过赌坊喧嚣,\"今日我学了新招 ' 仙人摘豆 '!定能赢你!\" 他的袖口沾着墨水,显然刚从太学溜出来,\"你看这豆子 ——\"
池匡懒懒抬眼,看少年变戏法般从袖口摸出三颗红豆。骰子罐晃动时,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 是孙广池新换的香粉。\"手法太糙。\" 他抬手拨弄少年发间的草屑,\"再来。\"
周围赌客窃窃私语,池匡充耳不闻。
池匡来了汴京一年有余,没有什么朋友。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不讨厌这吵闹,甚至有些期待每日申时的阳光,会怎样照亮少年耳尖的红,怎样将他的影子投在自己脚边,像片固执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