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弩齐发的轰鸣仍在耳畔嗡鸣,盖过了战马的嘶鸣与伤者的哀嚎。颍川水畔的平原,此刻已被一层粘稠的死亡气息笼罩。鲜卑、乌桓联军那排山倒海的第一波冲锋,在“铁弩营”三段轮射交织成的死亡箭雨下,如同撞上无形礁石的狂潮,轰然碎裂。冲在最前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翻滚着栽倒,绊倒了紧随其后的同伴。原本密集如墙的骑阵,在距离刘基军铁盾方阵尚有百步之遥时,便已千疮百孔,速度骤减,冲势被硬生生遏制,留下满地狼藉的人马尸骸和折断的箭杆。
鲜卑大单于轲比能驻马于后方高坡,脸色铁青如铁。他亲眼目睹了精心蓄势的冲锋被那连绵不绝的黑色箭云轻易瓦解。那并非寻常的箭矢攒射,而是精准、高效、冷酷到令人胆寒的收割!每一轮齐射都像一把巨大的铁梳,无情地梳理过他的勇士阵列,每一次梳理都带走一片鲜活的生命。乌桓单于蹋顿就在他身侧,那张粗犷的脸上肌肉扭曲,铜铃般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握着弯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耻辱!这是草原勇士从未遭遇过的耻辱!
“长生天的勇士们!”轲比能猛地拔出腰间镶嵌着中原美玉的弯刀,刀锋直指前方那片巍然不动的铁盾森林,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汉人的箭矢总有射尽之时!他们的盾牌,挡不住我们复仇的铁蹄!吹号!再冲!踏碎他们!用他们的血,洗刷我们的耻辱!”
“呜——呜——呜——”
苍凉而充满野性的牛角号声再次撕裂空气,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疯狂。残余的联军骑兵,在各自酋长、百夫长的嘶吼鞭策下,红着眼睛,踩着同伴的尸骸,再次驱动坐骑。这一次,他们不再追求整齐的墙式冲锋,而是如同被激怒的狼群,散开阵型,从多个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更狂野的姿态,再次扑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马蹄践踏着血泥,扬起猩红的尘雾,死亡的意志混合着复仇的怒火,重新点燃了战场。
然而,就在这第二波冲击即将撞上铁盾阵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直如同磐石般静立在刘基军阵右翼的一支轻骑,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骤然动了!为首一将,正是凉州豪族出身、深谙胡务的马岱!他并未率部直冲敌阵,而是猛地一拨马头,率领着数百精骑,如同离弦之利箭,沿着两军交锋的边缘,斜刺里向着联军侧后方的鲜卑军阵迅猛穿插!
马岱的目标极其明确——正是轲比能中军大纛之下,那支由他亲自策反、此刻却不得不随大军冲锋的鲜卑部落!那部落的酋长,名叫秃发树机能。数月前,马岱曾孤身深入草原,在风雪弥漫的毡帐里,与这位对轲比能心怀不满、又垂涎于刘基许诺的铁器与草场的酋长,歃血为盟。
“树机能!秃发部的勇士们!看看你们周围倒下的都是谁?!”马岱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用的是最纯正的鲜卑语,借助一个特制的精铁扩音号角,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厮杀与号角,清晰地送入那片正在冲锋的鲜卑骑兵耳中。他高举着手中一柄闪耀着寒光的环首刀——那是刘基特赐、由颍川灌钢法打造的精锐战刀,刀柄上缠绕着象征秃发部图腾的狼尾。
“是你们同族的兄弟!是乌桓人!是轲比能用你们的血,去染红他独霸草原的野心!”马岱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的悲愤,“他许诺你们的草场在哪里?他许诺你们的牛羊在哪里?只有冰冷的刀箭和无尽的死亡!看看汉军手中的铁弩!看看他们身上的铁甲!那是你们永远无法打破的壁垒!轲比能把你们带到这里,就是让你们来送死!”
秃发树机能的心猛地一沉,马岱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他亲眼看着冲在前面的族人像麦子一样被箭雨割倒,而乌桓人则在另一侧同样损失惨重。轲比能许诺的“共享中原财富”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冲锋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身后的秃发部骑兵们,也听到了那熟悉的乡音和直指人心的质问,许多人脸上露出了茫然和动摇。他们身上的皮甲,隐约能看到几处崭新的、样式统一的补丁——那是马岱上次潜入时,夹带在“礼物”中送去的少量标准化皮甲部件,此刻成了无声的提醒。
“秃发部的狼崽子们!你们要背叛长生天吗?!”一个轲比能亲信部落的百夫长发现了秃发部的异常,厉声呵斥,催马就要冲过来弹压。
“背叛?”马岱眼中寒光一闪,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背叛的是轲比能!他背叛了所有鲜卑人的信任!秃发部的勇士们!还记得我们的盟誓吗?拿起你们的刀,对准真正的仇敌!夺回属于你们的草场和尊严!刘公的承诺就在眼前——杀乌桓!分其财!归顺者,铁器、良种、肥美的草场,唾手可得!跟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