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联合(五)(1 / 2)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牛鬼蛇神和奇特造物。

在终焉的阴影降临之际,阿拉洛斯率领他的军队深入希尔瓦尼亚,试图与艾萨里昂的军团汇合,形成联军。

曼弗雷德感知到了这支精灵军队的动向,却没有派出规模庞大的亡者大军前去阻击,他只派出了一位恐怖的存在——『悲伤女王』卡莱德娅。

她并非凡人,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亡灵,她是梦境与梦魇的女主人,是那潜藏于视觉边缘、在尚未察觉时已低语于心底的幽影。自从皇帝西吉斯蒙德时代,她的存在便如诅咒般附着在世界之上,目睹着帝国的兴衰、国度的陨落、英雄的消亡——从未离去。

曼弗雷德之所以派她前来,理由简单直接:她不需要钢铁、不需要军团,她的武器是恐惧本身。

在卡莱德娅降临之后,森林的阴影变得愈发浓密,渴望鲜血的幽灵徘徊在阿斯莱军队的周边,在夜晚最深沉的时候游走,轻声低语,诱惑、分裂、撕裂意志。

那些分派出去巡逻的巡林客,本应最熟悉林中路径的人,再也未曾归来。又或在次日黎明,被发现为毫无血色的尸体,零散地倒卧在荆棘间,眼睛睁大、嘴角流着血,仿佛在梦中惨叫至死。

营地的火光下,阿斯莱们眼神涣散,他们很少真正入睡,只能闭目休息片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沉入梦境,就可能坠入无底深渊。梦中,卡莱德娅会悄然现身,她那冰冷纤细的手指会穿透意识,紧紧攫住他们的灵魂,许多人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他们的灵魂被她残忍地从肉体中抽离,带回她那由绝望构成的宫殿。

只有阿拉洛斯例外。

他对这位女妖的恐怖免疫,他的心中一片清明,卡莱德娅在他内心找不到任何可以栖息的空间。随着情况的加剧,他确信,自己亲族的苦难与混乱,是由那些哀嚎不止的幽魂引导和催生的。他命令麾下的咒咏者,设法俘获其中一个灵体,并追踪它所源之主。

可这条道路远比想象的艰险。

因为,在阿拉洛斯的军中,从未有任何一位法师真正涉足过黑暗魔法的道路,而踏足过的,没有在军队的序列中。现在,为了对抗卡莱德娅,他们必须冒着丧失理智、堕入疯狂的风险,踏入这片前所未涉的深渊。

咒咏者们先后尝试,一位接一位倒下,三名法师在仪式中当场死亡,灵魂被抽干成灰尘般的残渣,还有更多人因恐惧而发疯,眼神永远定格在虚无之处,嘴角不停念叨着『她在看着我』。

直到第七位——他挺了过来。

在一次仪式中,他勉强保持清醒,看到了束缚俘虏灵魂的那股无形之力——一股如藤蔓般扭曲的意志。

真相暴露。

然后就没然后了。

阿拉洛斯对女妖的巢穴发动进攻,那是食尸鬼林深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塔,剩余的咒咏者驱逐了卡莱德娅和她的鬼魂集团。

但像卡莱德娅这样的存在,并不是个例。

在三皇时代,另一个传说中的恐怖浮现——名为凯特琳的女巫曾几度威胁奥斯特领的边境安全,当猎巫人步步逼近之际,她没有作战,而是逃亡。她施展禁忌之术,蛊惑一位船长,将她带往遥远的露丝契亚。

她说,在梦里,哈肯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承诺赐予她庇护与永生的黑暗力量。

旅程漫长,途中暴风四起,帆断桅折,水手接连病亡,食物与饮水所剩无几。却始终没有人敢质问她,因为她的眼神如死水。

最终,当船只抵达吸血鬼海岸,凯特琳再度展现她的『虔诚』——她亲手杀死了那位船长与全体船员,用他们的血肉作为通过马尾藻群的通行费。

凯特琳被带到了卢瑟·哈肯面前,她抛弃了骄傲,也放下了自尊,她主动献出自己的力量,愿意向哈肯效忠,作为交换,只求一份庇护,一座堡垒,一个能容她立足于这片大陆的阴影角落。

卢瑟沉默地听着,那烦闷、毫无情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只觉四肢僵硬,仿佛被某种古老的诅咒瞬间封锁了所有行动力,她想张口抗议,却连发出尖叫的权利都被剥夺。

她被拖走,由卢瑟麾下的僵尸水手抬起,如同一具无用的尸体般,拉上了高高的城墙。月光如血,海风嘶鸣,当卢瑟用那干瘪的嘴唇咏唱出古老、诡异的咒语时,她被抛入了大海深处。

浪涛翻卷,寒意刺骨。

就在她溺水、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一股扭曲的黑暗强行侵入她的灵魂,将她的肉体与意志撕裂重塑。在死亡与重生的边界之上,她被改造为了一个塞壬女妖。

然而,她并未彻底失去自我。

与大多数的塞壬不同,凯特琳在这具新躯壳中保留了部分清醒的意识和大部分力量。她的怨恨没有消散,反而更浓,她逃进了马尾藻群的迷雾深处,袭击补给船、引诱水手、释放咒语搅乱潮流,每一次都在吸血鬼的怒火中惊险逃生。

她像是一道游离于现实与幻象之间的咒怨,无法彻底消除,却又时刻带来毁灭与阴霾。

在损失了数艘军舰和数百名仆从之后,卢瑟终于放下了那点残存的傲慢,向这位曾经的祭品提出了一个交易——不再是奴隶,而是盟友。

作为对他曾经承诺的『保护』的践行,凯特琳将为他猎取迷失船只、俘虏水手、壮大舰队,并保留『实验』与『奖赏』的权力。而她自己,则将获得『盐水夫人』的身份,一块属于她自己的领域。

然后,露丝契亚大陆东部的破碎岬,出现个盐水夫人,通过观察坩埚里冒泡的恶臭液体,搜寻着过往的船只,并向那些靠近的猎物歌唱。

明智的船长们为了躲避盐水夫人的歌声,不顾风险驶向更远方的大海,但有些蠢人盲目地相信速度可以拯救他们,结果他们被困在水流中,漂流到破碎岬附近。

那些还有利用价值的船只被她改造后加入卢瑟的舰队,其他破损的残骸则散落在珊瑚礁与石堤之间,成为永恒的墓碑。船员们要么被送给卢瑟,成为死灵军团的一员,要么被她自己拿来做魔法实验。

然而,就像所有的诅咒都有归宿,她的终焉也早已写下。

她的下场也很简单,在蜥蜴人围剿卢瑟时,她是第一个倒霉的,因为当时的战略从北向南展开战略围剿,而她的老巢,恰恰在最北端。

没有战斗,也没有凄厉的尖叫或是临死的挣扎。

哗大师远程上号灵蜥祭司,随后一巴掌,将这位曾经的女巫连同她的岛屿、巢穴、坩埚与怨灵,一同击成粉碎——形神俱灭。

达克乌斯在巨龙之森穿行时,曾目睹过野兽元素化身。但那头怪物没有扑来,它只在远处伫立,目光如洞穴般幽深,在望见庞大的精灵队伍后,调头离去,消失在了森林中,连机会都没给。

元素化身并非是对军队数量的畏惧,森林才是它的领地,它的王国。

真正令它忌惮的,是那些队伍中的施法者——他们能用魔法切断它与自然的联系,将其巨大的实体『瓦解』,分解为辜尔之风。

而这,是它唯一不能承受的死亡。

同样,还是巨龙之森,达克乌斯在矮人的锻造车间内见到了一只活体铅牛,本质上活体铅牛与野兽元素化身属于同一类生物,只是载体不一样。

在虔门之风的作用下,这只看着温和的金色铅牛变成了一只愤怒的金色牛头人。

然后就没然后了。

施法者们将虔门之风转化成德哈,从牛头人的身体中剥离,没了支撑的牛头人重新变成了雕像,随后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如果当时要是没有施法者,那达克乌斯只有一个选择——跑。

不是后撤,不是规避,不是诱敌深入——是转身就跑,毫不犹豫地逃离现场,离开锻造车间。

菜刀队在面对女妖、塞壬、石冢缚灵这类灵体敌人时,还有机会通过涂油、临时附魔或者携带的魔法武器来一搏。但当目标是元素化身这种自然与魔法混成的存在,什么策略、技巧、阵型统统毫无意义。

连看它多一眼,都是对它的不敬。

与元素化身近战,简直就像在沸腾的岩浆中试图挥舞武器斩火焰。那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对抗自然的法则本身,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就是:别犹豫,转头就跑,越快越好。

而现在的绿皮舰队,就像一队闯进猎场、却不知死活的野猪。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所误入的,不是森林,而是汹涌的大海。

而这片海域,已经活了。

没有退路,也无法逃脱。

他们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

卡利恩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作极为克制且沉稳,他在调节呼吸频率。随后,他将那副全息视野面具轻轻扣在脸上,咔哒一声清脆响动,面具的嵌入系统瞬间激活,一道光圈在面具内侧闪烁。

他的视野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剧变。

他不再身处于高空之上,而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却解析度极高的水幕投影,静静俯视着整片海域,如同神明般凝视众生的挣扎。他缓缓调高了『倍距』参数,画面随之推进——原本在远处模糊如蚊蚋的舰队,此刻几乎连甲板上的木钉和磨痕都清晰可辨。

然后,海动了。

不,是海『活』了。

起初只是如梦呓般的微颤,仿佛深海的某处正在轻轻翻身。接着,是大面积水域的突然鼓胀,宛如一只巨兽在海底之下重重一撞,令整个海平面掀起惊涛骇浪。

然后,它们出现了。

无数水柱轰然拔地而起,这些水柱如长枪刺入天空,带起咆哮声与腥盐味的狂风,然后在空中旋转、扭曲、汇聚,化作一道道半透明、凝胶般的巨型身影。

最先成型的一尊,身高近二十米,周身环绕着湍流与咆哮。它一现身,便挥动那条由海浪组成的巨臂,带着海神的怒火砸下。

轰!!

一艘满载绿皮的破旧战船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整艘掀飞,如同破布玩具般被抛向半空,连同甲板上的绿皮们尖叫着翻滚而出。随后,那船连带着所有生命,以极不体面的方式砸入海面,炸开十几米高的海浪,碎木与血水四溅如雨。

“命中!”卡利恩淡淡地开口。

就像是在检验靶场试射,而不是目睹一场血腥屠杀。

海洋在回应,其余的海元素也开始了行动。

它们有的化作狂暴的水龙卷,携裹万钧之力于舰队之间肆虐旋转;有的则潜入海底,在船只正下方激出尖锐如矛的水柱,从底舱贯穿而上,将整艘船从中一劈两半;更有甚者,整个身体直接化为疯狗浪,裹挟整艘舰船沉入深渊。

这是自然的屠杀,不带一丝感情。

元素化身们横冲直撞,恣意狂奔于海面之上,它们是海之怒,是深渊的主宰,每一道水体构成的身影都如活火山般激烈,却没有温度,只有吞噬一切的冷酷。

船只解体,绿皮四散,尖叫与咒骂被浪涛一一吞没。

绿皮兽人一开始并未认输,他们仍像往常那样选择最原始的方式回应敌人。

他们怒吼着,挥舞着骨斧与棒子奋力砸向那些凝聚成形的海元素,有的将用来捕鱼的鱼叉当作投枪般奋力掷出。那些武器『噗通』一声扎入元素身躯,带起几许浪花,却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不是实打实的肉,而是愤怒与魔法结合成的幽蓝幻影。

每一次攻击,就像是拿木棍戳破一场梦——没有回音,没有反馈,只有让兽人们自己更加绝望的『无感』。

箭矢从破弓上飞射而出,穿过半空,在风中颤抖着扎入海元素的身体中,却连一丝水波都没激起,仿佛被一团云吞噬;粗制滥造的弩炮也被推进甲板,在操作手仓皇的叫喊中『咔哒』一声发射,那枚粗大的金属弩矢划破海风,以沉重的动能直冲其中一只元素化身而去。

但结果依旧可悲。

弩矢尚未接触目标,便被对方身体那层宛如液态盾墙的结构吸收,然后反弹回海中,只留下一道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噗』声,如同打在水面的一滴雨。

而那只被攻击的海元素——它没有怒吼,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回头。它的存在仿佛根本不屑与敌人互动,它只是在推进,用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毁灭节奏。

它的攻击方式毫无技巧,却拥有最原始的、纯粹的暴力。

它就那么撞上了一艘体型较大的绿皮战舰。

整具二十余米高的水体以一种违反物理的滑动方式掠过海面,速度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冲上海岸。在它冲撞的瞬间,海面炸开了一圈水环,伴随着如雷般的震响,那艘船的中段被直接撕裂成两半。

木板如折断的树枝四散飞溅,残骸在半空中回旋翻滚,数十名兽人被当场震飞。他们在空中还在嘶吼、咒骂、乱挥手臂,像是还未意识到死亡的降临,可下一秒,就被从破口中喷涌而出的狂浪吞没,连回音都未曾留下。

另一边,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海元素在舰队之间掀起更猛烈的风暴,它由无数漩涡与潮汐凝聚而成,其身体本身便是一道高速旋转的灾难漩流,它在绿皮舰队之间来回穿梭,如同飓风游弋的路径所过之处,皆化为废墟。

它的前方是舰队,身后是残骸。

它所经过的每一条航道都像被切割出的死亡水道,绿皮、木板、船只、弓弩与呐喊统统被卷入它那翻涌的躯体,最后在它背后化为漂浮的泡沫与沉没的尸骸。

惊恐终于彻底淹没了兽人的怒火。

绿皮开始后撤,或更准确地说,开始逃命,但这是海上。

他们惊慌失措地从船艉一跃而下,企图游泳逃离这片『死亡之海』,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发现,海水不是被动的媒介,而是有意识的审判者。

那些本该接住他们的海面,如同活物般翻涌扭动,将他们直接卷入水中,有些被重新抛回甲板,有些则像被看不见的巨手拖入深海。溺水、挣扎、尖叫与咕哝混合成一曲绝望的哀歌,在这片大洋之上回响不止。

对陆地而来的兽人来说,海洋本是神秘而广阔的疆域,可现在,它不再是自然——它是神,它有意志,有愤怒,有审判。

萨满们也试图反制,几位身披骨饰与羽毛披风的萨满在甲板上高举法杖蹦跳着,口中咏唱不成句的咒文,试图对抗这一切,但他们的咏唱尚未完成,海元素的注意已经锁定。

两道水鞭骤然从海面抽击而出,宛如闪电般穿透风雨,第一鞭击飞了萨满手中的法杖,第二鞭则将他们整个卷入海元素的体腔。

那一幕,成为幸存绿皮的心理梦魇。

萨满们像是被封入树脂中的昆虫,在那层半透明的水体中惊恐挣扎。他们的眼睛睁得极大,嘴巴张开却无法发声,他们不是被杀死,他们是被镇压,被整个海洋的意志、以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彻底压制。

这一切,卡利恩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冷冷注视着面具镜面中反馈回来的远景,眼神如冰,如铁。他注视着那一柱柱翻腾的海水在舰队间欢快起舞。

可这不是舞蹈。

这是一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