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洋意志亲自操刀,演奏出的毁灭交响曲。每一道浪花,都是音符,每一艘沉船,都是乐章的高潮。
他的资历很老,与达克乌斯多次出生入死,在达克乌斯的圈子中,他的资历与塔凯亚家族的弗拉奈斯和阿丽莎并列第一。
雷恩?他少了一次,劳伦洛伦那次,他没去。
资历很老代表卡利恩见过很多,黑暗诸神麾下的大魔他都见过,而起不止见过,更别提其他奇奇怪怪的存在了。
但眼前这一幕幕,让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种被彻底刷新认知的悸动。
这场战斗,不,这场屠戮,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对抗性。
他知道这是一场注定无解的战斗,这类实体不是单纯的水体,而是由强大施法者意志牵引而来的元素化身,某种意义上,是魔法之风的投影。
物理攻击对这些元素化身毫无作用,等于无效。
要破坏它们,唯一的方式,就是以等量的能量进行对冲,以等阶的法术将其瓦解、驱逐,或者封印。简单说来,唯有施法者,才能真正与之对抗。
但问题也正在于此。
这支绿皮舰队中有这群存在吗,与之对标的半神和传奇施法者。
他很清楚答案:没有,即使有也是一个,两个,而不是一群。
而即使有,又能如何?
他正思索着,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三只元素化身正围攻一艘巨型绿皮战舰,那是一艘足有三层甲板的庞然大物,按理说是整支舰队的主力之一,堪称移动堡垒。
但现在,它不过是待宰的猎物。
三道高耸如海晶雕塑般的海元素将其团团围住,它们的手臂在空中旋转,迅速化为螺旋状的潮流钻锥,带着可怖的扭力与撕裂之力,硬生生钻入舰体深处。
咯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从中段传出,整艘船的脊椎被拧断,下一秒,巨舰便如遭挤压的酒囊般爆裂开来。
从豁口中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绿皮,而是碎块、零件、血雾与尖叫的混合洪流。那些原本在甲板上还在奔跑、咆哮、举斧迎战的绿皮,此刻已成了一块块残肢,在空中胡乱翻滚,如风中的破布般毫无尊严地散落。
而另一边,一道更为惊人的巨浪悄然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浪涛,而是由数只海元素合力掀起的『潮锤』,在短短几息之间集聚成型,高得仿佛要掀翻天穹。它像是一堵移动的水墙,又如神明手中的权杖,在空中沉默地悬停了一瞬,便骤然落下!
轰!!
那一击,足以粉碎任何防线。
舰队侧翼的船只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更无力反应,巨浪狠狠砸落,混杂着千吨海水的重击如泰山压顶,由破木与铁钉拼装而成的舰船在一瞬间崩解——船板飞溅、桅杆断裂、火油炸开,甚至有部分碎片倒飞,嵌进了另一艘船的侧舷,引发连锁反应的爆炸与倾覆。
海面上一时间燃起了浮动的火焰,如红莲般漂浮在水面上,伴随着焦灼与硝烟的味道,将整个战场染上一抹诡异的末世红光。
而就在这时,一只形态极不寻常的海元素出现在战场中央,它不像其他同伴那样高大磅礴,而是低伏着身形、如同一团扭曲的水妖,缓缓攀附上一艘仍在奋战的绿皮战船。
它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用一种极其阴冷的方式行动。
它的身体不断拉长、分裂,化为无数细长而诡异的水丝,如触手般一点点渗入船只的缝隙——甲板下、桅杆内、舱底木梁之中,每一寸结构似乎都被它『感染』了。
起初,船上的绿皮们只是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一开始是低语般的滴水声,随后是木头细不可闻的呻吟与颤动。
他们惊叫着、奔跑着,却为时已晚。
整艘战舰在短短数秒内,便如被勒紧血管的生物一样——从内部爆裂。
没有外力,没有撞击。
船体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接着整个结构像是被拧成了麻花,一点点地弯曲、断裂、解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传出,就被轰然炸开的碎片掩埋在海中。
而那只海元素在舰船毁灭的同时,也缓缓地聚合回人形。
它静静地站在翻涌不息的海面上,身形由水流构成、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刺目。它环顾四周,仿佛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接着便再次滑入水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时此刻,整个绿皮舰队仿佛正在与一位无形的海神搏斗。
但这场搏斗,并不对等。
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场海神心血来潮的游戏,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无知而又不幸的棋子。搏斗不过是他们的妄想,现实却是儿戏般的惨烈收场。
或许他们从未寻思过,会有一种战争,其敌人根本不在船上,而是整个海洋本身。
那无边的海水,那风浪的回响,那每一滴漂浮在空气中的水雾,都是敌意的延伸。是意志的投影,是魔法之风最原初、最冷酷的体现——这是自然本身的怒火。
他们的舰队,从这一刻起,不再是舰队。
而是一场海葬的注脚。
它注定要被记录在自然的史诗中,作为海洋『清理杂质』的一页脚注,没有荣耀、没有对抗,甚至没有完整的遗体。
那一艘艘本属于绿皮的船,如今不过是漂浮的棺材,火焰与碎片在海面上交错而舞,像是为死者奏响的终极安魂曲。
这是自然的意志,是海洋在自我净化。
当它决定动手时,不需要借刀,不需要借人,它本身就是凶器。
而那些绿色的杂质,此刻正沉入无声的深渊。
有的还在挣扎,有的连泡都没来得及冒完,便已经被无情的海水吞没,消弭无形。
海元素依旧在肆虐,但好消息是,场面不再单调。
新的角色登场了。
但坏消息是绿皮更惨了,这是另一场灾厄的开场——她们来了。
赶来的塞辛-哈尔与贝格-舒恩在高空盘旋时,短暂地犹豫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战场下方实在太过惨烈。曾经庞大无边的绿皮舰队,如今仿佛被巨锤砸碎的陶罐,四处漂浮着残骸与火焰,而海元素的玩耍还在持续。她们一时间难以判断,该从哪一块残渣中再捞出可供毁灭的『目标』。
但犹豫只是片刻。
下一瞬,两只森林龙便如雷霆般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划破空气,带起层层云气漩涡,像两道苍绿色流星轰然砸向大海的伤口。
塞辛-哈尔冲在最前,下颚猛然张开,一道墨绿中透着金光的剧毒吐息从她喉咙深处怒吼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螺旋般的轨迹,径直砸进一艘仍未沉没的船只中。
只是一瞬,整艘舰就像被某种酸性藤蔓侵蚀了结构,木材腐烂、铁甲软化,甲板上的绿皮怪发出疯狂的尖叫,他们的皮肤开始冒泡、融化,拼命跳海逃命,却刚好扑进了第二口吐息的落点里,被彻底溶解成泡沫。
贝格-舒恩紧随其后,她的吐息偏向纯自然之力——一股浓烈的绿色孢子风暴从她的喉咙中喷薄而出,犹如整个艾索洛伦的林间瘴气被压缩进一口气中,这股孢子风暴掠过另一艘绿皮战舰,只留下剧烈咳嗽与惊恐哀嚎的声音。
舰上的绿皮如疯了一样拔刀乱砍,试图驱散孢子,但他们砍不到空气,他们的眼睛开始流出绿色脓液,破烂盔甲下的皮肤变得更绿,随后鼓起、溃烂,最后如泡影般倒地抽搐。
在塞辛-哈尔的龙首和背部上,好斗的奈丝特拉与阿洛翰如同神只,她俩视野开阔,判断战局精准。身影随风舞动,弓弦拉满,弦声如琴。每一支箭矢都像附着了死讯,从半空掠下,精准射入敌人眉心、咽喉、胸口,无一落空。两人配合得如同一人双臂,不需要言语,箭矢便交织成天网,穿透甲板、桅杆与血肉。
因卓稳坐在贝格-舒恩那苍翠如林的脊背上,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宛如一面高举的旗帜。
她没有攻击的打算。
不是不想。
而是没有那个必要。
放眼望去,整片海域如同被自然撕开的伤口,残渣漂浮、哀嚎遍野,她看不到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标。绿皮的阵线早已崩溃,像是一盘被踢翻的腐肉宴,苍蝇都不愿再舔一口。
一时间,她竟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她打了个悠长的哈欠,随即眯起眼睛,看向了下方那一群仍在疯狂肆虐的海元素。
她欣赏着它们的舞蹈,感叹着它们的纯粹。
然后,她笑了。
笑声很大,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刺耳。那是一种纯粹的恶意之笑,仿佛孩童看到蚂蚁巢被水淹时的兴奋与愉悦,肆意、张狂,毫无怜悯。
她很熟悉绿皮,她没少与绿皮打交道,她的领地深受绿皮其害,绿皮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横冲直撞,烧毁村落,践踏田野,如同永不疲倦的瘟疫与灾祸。
她恨他们,恨得入骨。
在草原上,兽人像兔子,疯跑乱蹿,怎么打都打不完;地精像老鼠,从不正面交战,却无孔不入。
而在海上?
他们像是掉进沼泽的野猪,不再能恣意奔腾,只能在无边的泥泞中挣扎着、咆哮着、徒劳地翻滚——最终沉入泥底。
天空之中,风声如刀,龙吼如鼓,暮光姐妹的箭雨如密集的锤击,一切声音交织成一曲令人战栗的毁灭协奏曲。
而在海面之上,火焰与毒雾则为这首协奏曲谱下沉稳而深邃的低音旋律。
原本就已残破不堪的绿皮舰队,现在更像是被天空与海洋两面夹击的败犬,呜咽着、溃散着、沉没着。它们的嚎叫变成背景音,它们的血肉则成为献祭。
开始上头的塞辛-哈尔改变姿势,龙爪探出,一把撕裂了桅杆,铁木混合的结构在她利爪下如纸糊般破碎,碎片飞溅,击倒了数名正操控投石机的绿皮。
接着,她猛地一摆龙尾,带着裹挟风暴的力量横扫而出,尾端卷起的飓风将甲板上的绿皮掀翻。尖叫的绿皮像破布娃娃一样在空中翻滚、甩出、砸入海中,掀起连串溅血的水花。
她再度仰头,一声龙吼震耳欲聋,而后,一口毒息猛然喷洒,染绿了整艘船只。那毒息不仅腐蚀木材、融化金属,还渗入甲板下层的缝隙,将藏匿其中的绿皮活活毒死。整个战舰的中段在毒雾中塌陷,绿皮们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包裹在烟雾中,化为一滩滩绿色脓水。
贝格-舒恩紧随其后,但她的战斗方式更有节奏,她高飞而下,选择一艘装载火油桶的绿皮战舰作为目标。她的绿色孢子吐息不是爆发,而是如同帘幕般从口中缓缓洒落,覆在敌舰之上。
这些孢子如活物般钻入木板缝隙、装载桶缝与缆绳之中,迅速孳生、发酵,然后——爆炸。
整个船舱像被内爆的力量撕裂,甲板炸开,火油与孢子融合后释放出炽烈的翠绿色火焰,蔓延至相邻舰只,引发连锁反应。此刻的贝格-舒恩犹如一个播种毁灭的神,吐息过处,舰船焚毁,敌人哭嚎,空气中满是烧焦的臭味与孢子的腥气。
残存的绿皮无不恐惧地尖叫、逃窜,但天空不会怜悯,风也不会听他们哀求,大海更不会庇护。
而在这场毁灭的最上空,卡利恩静静悬浮于云层之巅,如神只般冷峻俯瞰着一切。
然后,他眯起眼睛,将视线投向更远的海平线。
接着,他笑了。
那不是喜悦的笑,更像是对命运偶然交错而感到的讽刺。
他能感觉到,艾尔米尔的舰队原本准备是要左转向的,切进绿皮舰队中,来一场干脆利落的猎杀。
但,海元素比他们快了一步。
快得太多了。
这导致艾尔米尔舰队陷入了一种战术上的尴尬。
这就像大家约好了一起赴宴,坐下后才发现,菜已被人抢先吃完,而且吃相极其难看,桌布翻乱、盘碟打翻,连汤都泼了一地。以至于后来的根本没有任何胃口,而且还不能说什么。
他又笑了,笑得克制,他与艾尔米尔共情,他甚至能想到艾尔米尔此刻的表情和动作。
果不其然,艾尔米尔的舰队在做了一个别扭的机动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向着更远的海域行驶,那里还有尚且一战的舰队,还有能吃的肉,还有……尚可入口的猎物。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下方。
翼龙中队已展开阵型,开始俯冲。
他视野发生了变化。
一条虚线,在他的感知中浮现,接着,是更多的虚线——密密麻麻,如蜘蛛织网般在空中蔓延,每一条都精准勾勒着目标与角度,代表着一场即将落下的终结打击。
但他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号施令,也没有干扰。
(本章完)